敬告读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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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“下次再来,把你弄死!”
——东师古村看望陈光诚记
下午6点钟,天刚刚黑,我背上陈光诚想吃的羊肉,踏上去看望他的路途。本打算第二天晚上再进村,但当天我还是想先探探路,如果有机会就进村,逮个人请他把羊肉转交给光诚家人。可后来发生的事情,让我无法应付。
我以前来过,知道三条进东师古村的路,东南边崖子村一条,东北边国道一条,还有就是西师古一条。这次,我走的是第三条。从孟良崮出发,经过西师古,走了约20分钟,再走过西师古前面的小桥,折到左侧小树林,休息了5分钟,再沿着田边的泥巴路上一个高坡,前面100米左右就是东师古西村口。
这时,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。之后,我就沉默着走到了村口,遇见了一个岗哨。前两次来,西边没有岗哨,光诚回家以后增添了不少。这个岗哨也穿着和我一样的棉军大衣,帽子也很相似,就是那种棉线帽,上面带个揪揪。
我径直走过他身边。他在我身后叫:“哎,嫩(你)做甚么地?”我没理他,继续走。他追上来叫:“我问嫩,嫩做甚么地?”我问他:“管甚么闲事?那么嫩又是做甚么地?”他口气温和了些,说“俺就是问问,嫩是做甚么地?”我说:“给俺打轱(大姑)送点羊肉。”他又问我大姑是谁,我随口说了一个村民的名字(我第一次来时认识的),但我把名字说错了一个字,岗哨纠正了我,并指给我该村民的住处。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,走了20米左右,我回头看了一下,确认岗哨没有继续盯着我,就拐到左边,往村子里走。
我虽然来过几次,但这里都是高墙闭户,天又比较黑,就在胡同里乱窜,看谁家没关门,我就进去。闯入的第一家,里面有五六个人在聊天,有男有女。我进去后,他们有点惊讶。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给光诚家拿点东西,各位老乡能不能帮我转交。一群人都说不知道,就仨字“不知道”。
第二家,有个男人坐在炕上,像刚刚喝了点儿酒,脸红扑扑的。我在门口打量的时候,他也没管我是谁,就“来、来、来”地招呼我。等我笑嘻嘻地进门,他又说“哎,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呀”。我说“没关系,就托您帮个忙,给光诚家稍点东西。”他连忙摆手说不行。我又说:“那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凑合一晚上”,他说:“你赶紧走!”
走到第三家,我终于把羊肉放下了。羊肉能送到光诚家吗?我不知道。一路保持通话的朋友提醒我:应该离开村子了。我犹豫了一会儿,说还想到光诚家附近转转。
光诚家的位置,我记不很清楚了,总之周围有人看守的就是。我看到了有强光灯照明的路口,袁伟静大姐说过那是监控大灯。我走过去,瞄了一眼,果然有两个人在光诚家门口。我没停脚步,继续往前走,拐到光诚家后面,那里只有一个看守。我转了个圈,回来,房子后面那个看守突然盯着我,问我是干什么的。我不想再回答他,开始喊光诚和袁伟静大姐的名字,我拼命地喊。那个看守有点慌张,想抓我的胳膊又不敢,只好用对讲机喊“快来人,快来人,后边有人!”我继续边走边喊。
支援的看守从右侧赶了过来,一共3个,架着我就走。我说:知道你们想干什么,打吧。开始只是推推搡槡,还没下重手。之后,他们使劲扭了一下我的胳膊,我疼得叫了一声。有个高个子,20出头的小伙子,一只手捂住我的嘴,另一只手勒住我的脖子;另外两个在后面一人扭一只胳膊;第4个人,顺着耳塞,把我的手机从口袋里拽了出来。
我支吾地对高个子说:你别捂着我的鼻子,我没法喘气。他说“嫩麻辣隔壁(本地话就是这么发音的,不是有意使用网络词汇。)还净事!”。他给了我脖子一拳,但还是把鼻子给放开了,但捂着我的嘴。其间,有人不断地掏我外套里面的口袋,把另一部手机,还有身份证以及现金(我的返程路费及带给光诚的钱)都给掏了出来。他们检查后,把现金塞回了我的口袋。
几个人架着我在光诚家附近等了一会儿,可能是等指示。我随口问“今天好像有个记者来过了吧?”高个子说“麻辣隔壁,你叨叨个屁。”有人跑过来又开始翻口袋。过了一会儿,从村口那边来了个穿夹克的,不太高,比较壮实,冲过来就给了我一脚,说“和谁一起来的?”还没等我回答,后面不知道谁又给了我一脚。
架着我的人松手了,七八个人围着我往路口走。路上,我问:高兴建呢?没人搭理我,又问:老潘呢?高个子说:“麻辣隔壁,别说话。”正走着,对面又来了一个人,问“人呢,人在哪呢?”
到了国道路口附近,有个人拿着我的身份证打电话,另外一个好像是个头儿,冲过来,踹了我一脚,另一个人给了我一拳。我眼镜掉了,有人用手电筒照我的脸,我尝试用手遮挡电筒光,但被阻止。有人问我来干什么,另外有人让我蹲下。我还没蹲下,有人在后面对我的小腿踹了一脚,我直接就坐在地上了。那个新来的踢了我肩膀一脚,说:“你还挺能,还穿成这样”(他很恼火我穿的跟他们一样)。他叫人把我的大衣脱了,外套也脱了,以方便他们动手。
又问:“和谁一起来的?”回答:“一个人来的。”不信,踢,有时脖子,有时后背,有时腿……他们并不在乎我是不是有同伴,只是为动手找个引子。并不是我坚强,而是我被打得有点晕了,有时候我想说话,但突然就来了一脚,因此也就不用说了。
继续问:“从哪里来的?”我说:“浙江。”“工作在哪里?”回答:“在广东(曾经)。” “可身份证上户口所在地明明是黑龙江的,你撒谎吧?”于是再踹几脚,“好好的工作,嫩不做,跑这来折腾什么折腾!麻辣隔壁,到底哪的?!”绕来绕去,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哪的,没法回答了。
问:“来干什么?”我说:“来看看光诚。”“看甚么看!有甚么好看的!麻辣隔壁!”踢,又问:“你到底来干什么?”“来看看他们。”踢……。羊肉的事肯定不能提,如果扛不住,那家人也跟着倒霉。就这样折腾了五六回,总算挨过去了。
之后,不知道谁说“吃共X党的,喝共X党的,还不念共X党的好!麻辣隔壁!”我说我不是党员,对方踢……又有人说:“你说,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?”另一个人接茬:“逼养的,肯定是偷东西的!”又有人上来,开始踹。“麻辣隔壁,偷了什么东西,快说!”我说,要是觉得我是偷东西的,就去派出所吧。没人接话,踹……
问:“下次还来不来了?”没回答。挨了几巴掌,又被踹了几脚后,没扛住,我说:“好吧,不来了。”对方说:“下次再来,把你腿砸断!麻辣隔壁!下次再来,把你弄死!麻辣隔壁!”
就这样,他们很有节奏地殴打了一段时间(最多两个人同时动手,大多时候一个接一个地来,每个问题都会重复问好几遍),可能15分钟到20分钟左右。可能上边有了什么指示,突然有个人抄起我的手机摔了起来,嘴里嚷着“麻辣隔壁!”我的两个手机先后报废。很奇怪,这场景让我觉得有点戏剧化。他们担心我的手机有录音或摄像。
我被带到马路边,他们把眼镜、外套和大衣还给我。我翻了翻口袋,发现钱没了,就说“我的钱不见了”。有个人一愣,过来翻遍我的口袋,钱确实没了。他们急忙拿手电筒去找,却怎么也找不到。他们接着开了个小会,统一了意见。有人过来踹我:“麻辣隔壁,嫩个无赖,还会讹人你!哪有钱,你身上根本没几个屌钱!”几个人齐动手,再打:“钱?哪有钱?净他妈逼胡说八道呢,嫩是!”我只好放弃,要回了身份证。
他们打电话,叫了辆车过来。在等车的这段时间,有个人又开始踹我,一边踹一边说:“麻辣隔壁,带什么钱,带钱!哪有钱!”开始,他把我踹倒在路边,之后揪住我的肩膀,把我向路沟里摔。沟不很深,不过坡面比较长,我像出了车祸的轮胎一样滚到了沟底。然后,下来两个人,从沟底把我拖上去,再摔下来,如此来了几遍。
我在沟里滚圈的时候,他们叫的车来了。我被扯到了车跟前,有个人打完电话后说“给送蒙阴去!”我心里奇怪:为什么不是送派出所?上次有朋友来,不是给带到派出所了吗?按流程应该是这样的。
我被推到车里。他们从车窗递给我50块钱。车开了30分钟左右,我看到了路标,觉得不是向着蒙阴市区方向开,就问是不是去蒙阴,司机说是。我要求下车,他们没吭声。又过了15到20分钟,他们让我下车。我下了车,路两边零星有几个房子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。拦车,也拦不着。走吧,走了20多分钟,才看见个商店。经打听,才知道我现在的位置是蒙阴县常路镇,离东师古村约有60公里。
在店老板的指点下,我找到一个网吧,给各位朋友通告安全了。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89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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