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北京市税务局要对“公盟税案”召开听证会，我因为生病而麻木了的大脑立马就清醒了许多。我想，这是一场税务专家和法律专家展示自己的专业水平、各自依据中国法律据理力争的唇枪舌战。这种听证会的内容一定有非常高的知识性、理论性，可以从中增长许多知识，比那些“水费、电费涨价”的听证会要值得听一听。

于是，7月24日我早早起床、早早出门、早早来到了北京北三环的马甸桥北。

北京真是太大了！托税务局的福，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区。问了5次路，才找到元辰鑫大厦。

刚进大门，就看见四五个警察从餐厅的门里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。我看见了一个熟面孔的警察，是北京市公安局治安总队的。我不想跟他们说话，怕耽误时间、领不到旁听证，就赶紧转过身，问一个保安员：“听证会在哪个房间？”他好像没有听明白我的话，我赶紧又问：“C3座在哪儿？”保安员听明白了，热情地把我带到大门外，告诉我，北面的一座白楼就是。

原来，元辰鑫大厦的几座楼是独立地分散在各处。“C3座”是白色的4层楼，很长很长，有普通居民楼的2倍长。我走到跟前就看见“北京市地方税务局第一稽查局”的大牌子。再往前面走，就是“北京市地方税务局第二稽查局”。

顺着楼外面的楼梯上去，就直接到了2层。大大的玻璃幕墙上有两扇门，我想从左边的门进去，可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士站在门口，我刚想请他让开门口，他却先问话了：“你有什么事？”这时我才发现，门厅里面站了有十几个人。胖男士一问话，那些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我身上。

“参加听证会。”我回答。

“你是哪个单位的？”他问。

“我是公民旁听的。”我回答。

“今天的听证会没有旁听。”他说。

“啊？真的？为什么？”我奇怪地问。

“今天的听证会是保密的，不能旁听。”他说。

“听证会还有保密的？法院的庭审都可以旁听，听证会还不能旁听吗？”我问。

“不能。”他的话很坚决，但是态度始终很和气。

我只好转身下了台阶。正好看见野靖春、肖娟、庞银平、王秀珍也前前后后地陆续走过来了。

我们坐在院子西面铁围栏的水泥基座上，一边等着其他人，一边各自说着一路找来的经过。

肖娟说她刚走到元辰鑫大厦门口，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，原来是治安总队的一个警察在叫她。警察说：“肖娟，你来这儿干什么？有你什么事呀，快回去吧！” 肖娟反问道：“你来这儿干什么？这儿发生什么事儿了？”警察说：“行啦行啦，走吧！”肖娟说：“我这不是正走着吗？遛弯去啦，再见。”

正说着，听见铁栅栏门处有人高声说话。原来是范素君、高玉清、张善根、刘素民、刘秀贞、周秀玲和一些“散户”被拦在门外（北京称“新国大上访的”叫“集体”；个人上访的叫“散户”）。

正在这时，3个人走到我们面前。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用手指点划着我们不耐烦地说：“我告诉你们，赶快离开这里，这里不许坐着。”

我们几个人同时问他：“你是谁呀？这么横！这里四敞八开的，怎么进来时没人管，突然你就不让坐啦？”

他生气地说：“我就是这儿的！就是管你们的！就是不许呆！再不走就强行带走！”

我们几个说：“‘强行带走’是什么意思？你想使用暴力吗？你比警察还牛？你是不是还要开枪啊？”

他气得喊起来：“我叫警察来把你们拖出去！”

他走了，留下保安员看着我们。其实我们本来就准备走了，看他那个张狂的样子，反而不走了，等着警察把我们拖出去。

我们继续聊天。没几分钟，呼啦啦地十几个彪形大汉把我们围住了。一个30多岁的人，挺着胸、腆着肚子、沉着脸说：“这是我们的办公区域，不许闲人停留，赶紧离开这里！”

我说：“怎么知道这里是你的办公区域呢？我是局长，坐在这儿凉快凉快。”

他喊起来：“我是局长！”

逗得我们都笑起来。李鬼碰上李逵了！

我说：“我肯定是假的，你是真的。局长贵姓啊？”

“我姓什么跟你没关系，赶紧走！”局长的怒火烧到了头顶。

“局长还不敢亮出身份啊？国务院有规定，亮证执法你不会不知道吧？”

正在这时，一个比这一群人显得小一号的人从人缝中进来。他前倾着身子，双手微微抱拳：“大妈大姐们，谢谢你们了！请你们赶紧回去吧。你们在这儿对公盟不利。”

“请问贵姓？”

“许志永。”

我们立即站起来朝大门走去。

我们5个老太太在前面走，后面十几个壮汉跟随着。肖娟和野靖春放开了嗓门，清脆的高音在四周震荡：

“毛主席教导的党员干部要和群众打成一片，现在的党员干部是把群众打成一片。不做亏心事，不怕鬼叫门。肯定是昧着良心做了缺德的事！连几个老太太在这坐一坐都害怕，你们还算什么共产党的干部？人来世上走一回，要上对得起天，下对得起地，中间对得起良心。凡是欺压百姓的人，早晚都要遭报应！近报自身，远报子孙。”

后面跟着的一群人没有一个吱声的。

已经到了裕民路，我们停下来，用电话和其他人联系。局长还不让停留，指着北面的路让我们到那里去。我们没动。

局长竟然说：“你们不走，今天就办了你们。”

我说：“是吗？你管的地盘到底有多大呀？这里和中南海是一个级别呀！那你就快点儿叫警察吧！”

“不用警察，我们就能拘了你们！”局长说。

“真的？税务局又有治安权啦？谁给你们授权的？你这么一说我们就别走啦，等着拘留吧。”大家都不走了。

最早的那个胖胖的中年男士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，他告诉我们其他人的位置，还和气地给我们指路，告诉怎么走是近路。

中国不缺法律条文，样样都有法可依，可是，有权阶层可以随便践踏，法律成了一堆废纸。

打人是执法，抓人是维稳。和谐全社会，维权就犯罪！

2009年7月25日于北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