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告读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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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十八)(图)
(接第103期)

到北京丰台区找人大代表,前排右三为作者
第二天早上小哨一喊“起床”我就睁开眼睛坐起来,一眼就看见徐文丽站在我的床头。我正穿着衣服,代元元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到我的床边,站在靠门的那一头。我看到这样的阵势气得要命,可是很快就“教育”自己了:“不许生气!要不然该得病了!俗话说:先学不生气,再学气死人!只要我不生气,她们的目的达不到,她们就该生气了!这两个人像保镖一样站在身边多威风啊,中央领导才配保镖呢!我的级别提高了,应该高兴啊!”
这样想着,心里的火好像压下去了一些。于是,我就当她们是空气!我还像昨天早上一样帮助新来的王书先打被子。代元元看了一会儿,好像想起了什么,突然对王书先说:“你先别打了,把你的被子塞床底下,让野靖环先打。”
王书先还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打被子,蹲在被子跟前看着。她听了代元元的话,看看我,我不说话,继续打着。
“野靖环,不用你管别人,赶快打你自己的被子。”代元元对我说。
“那你来帮她吗?”我问。
“有人帮她。我的被子还没打呢,一早上光在这儿站着。”代元元嘀咕着说。
听到这话我有点高兴了:活该!谁让你们是狗腿子呢?
我刚打完了自己的被子,就轮到六班放茅洗漱了。我从我的床和墙的空档处把尿盆端起来站在门口,没人站在我前面,可能怕我端不住尿盆把屎尿洒在她身上吧。
刘超雨刚端起我的洗脸盆,就听史丽娜说:“让她自已拿。”刘超雨没动,史丽娜一把抢过我的洗脸盆放在我的脚前面。
尿盆都是“自愿抛弃”的洗脸盆或被释放的人留下的洗脸盆,每班两个,一个当盖子,扣在尿盆上。端尿盆的人的洗脸盆都是别人拿着,其他班都是班长拿着。齐兆兰从来不帮我们拿洗脸盆。现在史丽娜不让别人替我拿脸盆,我就把尿盆放在地上,把洗脸盆放在扣在尿盆上的那个盆上,三个盆一正一反地摞在一起快到我的下巴了。我小心翼翼地端着,慢慢走到厕所。我把尿倒进便池后就到水池上刷洗尿盆,马上又听见史丽娜叫喊:
“唉呦!你干什么哪?”
我奇怪地问她:“怎么啦?你嚷嚷什么?”
“你怎么在这儿刷尿盆呀?”史丽娜阴阳怪气地说。
我说:“在哪儿刷呀?我都刷了两个月了,怎么你一来就不行了呢?”
没想到,齐兆兰、郭燕燕等人一齐围过来朝我叫喊起来。
洗漱之后回到班里,我放下洗脸盆就要钻到床底下擦地。
史丽娜大叫一声:“你要干吗?”
代元元说:“她擦床底下。”
郭燕燕说:“不行,以后不用你擦了,我们也不能跟你钻到床底下去。”(她们是在执行“24小时不离开包夹人员的视线”的任务。)
我问:“你怕我在床底下逃跑还是自杀?”
“少废话,快干你的活吧!”郭燕燕没话说了。
我开始擦地。我蹲在地上擦,身后两个人跟着我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前挪。屋子里这么一点空地儿,身子都转不过来,还要给这3个人让出道来。
郭燕燕又叫起来:“不行,不能让她擦地,我们还得跟着她来回走,让咱们溜腿哪!就让她摆盆,省得我们累得慌。”
我被重新安排了卫生区,摆盆、毛巾、标牙刷。我蹲在地下干的时候,她们可以坐在高板上监视着我。
刚吃完早饭,我就被叫到北二,代元元和郭燕燕跟到门口没进来。
杨亚楠坐在窗户前面,她的表情很平静,这让我有点意外,因为平常她在巡筒时也是满脸的阶级斗争相,好像随时都要做好发生恐怖袭击的战斗准备。此刻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不生气、不发火的样子,完全像正常人。我的胆子大了,我站在门口喊报告词的时候,没有低头,仔细地看着她。她的眼睛不大,看不清楚她的眼神,嘴唇的轮廓非常清晰,皮肤细嫩,脸上几乎没有一个斑点,看样子33岁左右,警衔是两个星。
她先说话了:“你跟梁队长说找我?”
“是。”我回答。
“现在我告诉你,今后你不许直接找任何队长,有事跟郭燕燕她们说,让她们来找我。”杨亚楠还是平静地说。
我说:“大队长,你是管理者,我是被管理者,法律赋予了你管理的权力。我和其他劳教人员之间没有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,我们身份是一样的,我们的权利是平等的,你怎么能安排其他劳教人员来管理我呢?我在2001年从朝阳拘留所出来后,就给强卫书记写信反映犯人管犯人的问题,书记很快就明确指示禁止了。可是……”
杨亚楠打断了我的话:“我不用你来教育我!已经跟你说过了,不能直接找队长。听明白了没有?”
“是。”我应答之后接着说:“郭燕燕说我被包夹了,为什么?”
“注意你的身份,你没有资格问我‘为什么’。告诉你,现在让你在大班,如果出问题的话,那就另有安排,你自己考虑后果吧。”杨亚楠又恢复了生气的样子,但没发火。
我说:“大队长,我什么地方做错了,我犯了什么错误,请大队长直接指出来,我好改正啊!我没有不服从管理呀,为什么被包夹呢?你不告诉我错在什么地方,我怎么改正错误呢?”我的声音带出了哭腔,但是我努力克制着,不让眼泪涌出来。
杨亚楠说:“你自己去想吧。”
这时她看了一下手表。
我问:“你要赶班车吗?”
“这话该你问吗?”她瞪了我一眼。
“你要是赶班车,我就不说了。”我解释着,我以为她昨天白天和夜里都在队里值班,今天早上该下班了。
“还有事吗?”她问。
我赶紧说:“郭燕燕让我每一个动作都要向她们报告。”我以为这是郭燕燕她们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整我呢。
没想到杨亚楠竟然说:“对,你必须随时向她们打报告。”
我开始随时向她们打报告了。
起床一睁开眼,我就喊:“报告,我要穿衣服!”
下了地我就喊:“报告,我要打被子!”
打完被子我就喊:“报告,我要——”
“报告,我要喝水!”“报告,我要看书!”……
小哨站在门口说:“野靖环,你小点声,全筒道都听见你的声了。”
我说:“我怕声音小了,不符合规范标准。不是规定必须大声喊报告词吗?”
齐兆兰说:“她就是成心!”
我说:“就是成心!谁嫌我声音大,找杨大扎针去!”
话虽这么说,我的心里还是难以承受,每天的心都是紧绷绷的,只有躺在床上,才稍微放松一些。想着郭燕燕的那句话:又减刑一天,过一天少一天吧。
关键词:钓鱼抓卖淫
史丽娜,27岁,北京延庆农村的,因为卖淫,被劳教一年半。
北京市公安局规定:卖淫的第一次如果是被“钓鱼”的(注:“钓鱼”是警察冒充嫖客与卖淫的电话联系,只要卖淫的与警察在约定的地点见面,就被拘留),拘留10天。如果第二次也是被“钓鱼”的,妇教六个月。也就是说,即使两次都没有抓住卖淫的事实,也要被劳教。
只要被妇教过的,再一次被抓,一律劳动教养一年(北京奥运前政策有变化:不经妇教,直接劳动教养)。
如果第一次被抓的现行,立即妇教。妇教期限六个月,在拘留所的时间不算。
妇教一入所先训练半个月,训练到挨打、挨骂都没反应了才进班。训练的方式很多,坐在木棱上、蹲在装满水的洗脸盆上、夏天“晒太阳”、冬天“赏雪”。一进去就要交一两千元,包括购买日常生活物品300-400元左右,检查身体的费用几百至千元,各项检查的费用比协和医院的费用还要高出一倍。查出病的必须进行治疗,但是要自费。有钱的直接扣钱,没有钱的等着被释放时通知家里来人一手交钱一手接人,不来人接就不让走,自然地延期。有些人知道家里肯定不接,就提前和早走的人说好,让她们带钱来接,出去以后替她们的老板卖淫。如果谁替老板发展了一个卖淫的,老板也会给奖金。
北京市的妇教所主要是东北籍的卖淫女称霸。妇教的记分是按劳动数量的多少决定减期的时间。每天大约要干10个小时才能完成定额,但是有些人还会加班,为了多干活,多减期。有的手又快、又能吃苦的人,能减期2个月;多数人能减期1个多月。
史丽娜卖淫被抓时是和2个嫖娼的男人在一起,所以被劳教一年半。卖淫的在九大队地位是最低的,本来是被欺负的,可是她因为有“管理能力,听话”被留下来,当了六班的班长。
就在我进调遣处那一天,六班班长史丽娜因严重的糖尿病被送进医院,齐兆兰当了班长。
史丽娜当班长时,六班总是挂黄旗,急得史丽娜只好亲自干活,打被子、擦地、擦玻璃、擦床,她的眼睛近视,除了不能标牙刷,别的活都干,可是还不行。管班队长李颖朝她发了好几次火,史丽娜也哭了好多次。
从4月份起,她喝水、吃饭逐渐多起来。可是不到放茅时间又不让上厕所,实在憋不住时只好按规范喊:
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六班劳教人员史丽娜求茅!”
有时筒道里有队长,可是不让去,还说她:“你还是班长哪,你带头求茅,全班都求茅能行吗?”
有时没有队长,喊了也是白喊,实在憋不住了,就尿在洗脸盆里。
有时小哨到大镜子前面“默哀”帮她求队长,等队长拿钥匙打开厕所的门,她也快尿裤子了,哭得跟泪人似的,这里又不让哭,当然又少不了挨一顿训斥。
因为她尿在洗脸盆里、因为她总是“求茅”,队长让她写3000字的检查。这里的人最怕写检查,宁肯罚站也不愿意写检查。那时从早到晚都要劳动,她只好夜里写。这种检查必须写得深刻,要从思想上找原因,为什么违反规定随便求茅。她是初中文化,写起来费老劲了,天天夜里流着眼泪写检查。
结果,训斥无效、写检查无效,她不但不改,反而求茅的次数或尿在洗脸盆里的次数更多了,可把队长气坏了,停止六班打开水。别人都能忍住不喝水,她却在放茅的时候偷偷地拿水瓶在厕所喝自来水,然后还灌满一瓶带回班。这肯定要自找麻烦了!就在这关键时刻,分管医疗的古力队长提出带她检查血糖。4月23日在调遣处的小医院检查的,24日早上送去住院了。她被确诊为: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,胰腺功能完全丧失。这一天,史丽娜从一个故意违反规定的人变成了一个重病人。
她住院50天,回来后很快就成了我的包夹人。
我被包夹以后,上厕所受到更严格的限制。史丽娜是最坚定的执行九大队的放茅规定的包夹人,坚决不许我上厕所,为此,我也只好在洗脸盆里大便。大便完了,必须马上去厕所倒掉。可以在厕所倒便盆,不能在厕所大小便,至今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?
我说:“你是亲身经历过这种痛苦的,为什么不同情别人,反而还把我管成这样子呢?”
史丽娜说:“你少提我的事!凭什么光我受气啊!我受了气就要发出去,要不然我心里就不平衡。我就是看着你那个样才高兴。”
在调遣处九大队,像史丽娜这样想、这样做的劳教人员有很多。她们被警察侮辱、被比她们更有势力的劳教人员欺负,她们无处找到公正来处理,她们心中的痛苦无处释放。你欺负我,我欺负她,她们专门针对弱者。她们不是反抗恶,而是复制恶。警察的恶,被复制、被扩大,形成了倍增。
警察把她们训练成了听话的奴才,训练成了咬人的恶狗。她们被逼得放弃了在劳教场所做人的权利!
这里继续上演着“文革”时的悲剧――“群众专政”,群众自己把自己给收拾了。
(未完待续)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04期 2013年5月3日—5月16日)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69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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