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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掳妻拆婚恨绵绵
——回首“茉莉花”(二)

刘士辉

“茉莉花”镇压期间,我被殴打、施酷刑、强迫退房、剥夺财产权,但是这些跟广州国保凶悍拆散我的婚姻相比,只是小巫见大巫。我的倾注了无限期许的婚姻被广州国保辣手摧毁,是我终生难愈的心灵创痛!

先说一下我为什么要娶越南女性。我于2007年离婚,一年后认识了一位温良贤淑的广州女友,甚至开始谈婚论嫁。但自2009年2月,广州市司法局对我五六次约谈,让她心生不安。2009年5月,我因在岗顶地铁站穿“一党独裁,遍地是灾”文化衫被公安强力控制。她见证了此事,更让她感到恐惧。她直言:你会坐牢的!力劝我不要关心什么公民权利,只顾挣钱就可以了。有一次,她跟我说有陌生人给她打电话,警告她并让她“离开刘士辉”。

终于有一天深夜,她在网上留言给我,下了“最后通牒”:“你要么选择理想,要么选择我。”我试图说服她,追求民主自由和婚姻幸福并不矛盾,二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。但是,我的努力未见成效,国人基因里对该政权深怀恐惧,她最终离我而去。为此我曾彻夜难眠……类似的经历,以后我又遇到过两次。多次的挫折,让我对中国女人绝望,这才催生了我娶越南女的想法,并打算婚后以生活为重……

经过一番周折,我终于娶了一位越南女子,并于2011年2月6日和新婚妻子回到广州,在那里等待越方邮寄的办理跨境婚姻手续的公证资料。如果不是邮寄耽误了时间,我们早已经飞回我的户籍地内蒙古,办好了结婚登记证……

半月后,2月20日,我被特务殴打〔见《横遭广州国保暴打——回首“茉莉花”(一)》〕,鲜血淋漓,浑身伤痕,甚至夜里难以翻身。我的妻子又心疼又恐惧,为此哭湿了枕巾。2月22日夜,公安又前来恶意砸门,让她心惊肉跳,彻夜不眠。2月25日凌晨两点,广州国保地动山摇地砸烂了铁门,闯进来将我们夫妇抓走。妻子吓得魂不附体,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,为什么被打被抓,特别是为什么要以“煽动颠覆国家政权”的罪名将她也一并抓走——她不过是嫁了一个中国人。

此后,我连续五天五夜被禁眠,遭受魔鬼般的审讯。一个年近40、凶神恶煞般的李姓中层国保头子(以下简称“李保头”)喝问我:“老实交代!这越南女人是不是跟你一起到中国来密谋颠覆共产党政权的?你到越南去还见了什么人?”他们显然把我当成了“茉莉花革命”的策划者。我回答:“她是我从越南娶回来的老婆,不懂中文,对政治没兴趣。我去越南只为娶妻,别无它意。”

国保查阅了我的聊天记录和资料,并通过翻译审问了我的妻子。大约四五天后,他们确认她确实是因婚来华,与“茉莉花”无关。我提出,应马上释放我妻子,非法拘禁外国人性质很严重,但李保头拒绝,他们要把我的妻子当作人质,用以要挟我。

其间,我含着悲戚的心情给新婚妻子写了一封信:“我可能出不去了,你还是回越南嫁人吧。如果要嫁到外国的话,嫁韩国嫁台湾都好,就是不要嫁到中国!”很快,国保把她的录像转给我看,她说:我会一直等你,我还要和你结婚……”我大受感动,又向国保提出:“既然我老婆跟我的事情毫无瓜葛,那就应该还她自由。你们不放心让她在广州,那我给她买机票,让她先回我内蒙老家,我老家有房子,我妹妹会英语,会很好地照顾她。如果我两个月内出去,还要和她办结婚登记;如果我出不去,我家人也会体面地把她送回越南。毕竟她是我新婚妻子,我家人会善待她。”

“不行!”李保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。我绝望无奈,只能泪往心里流!我曾数次苦口婆心地跟国保说:“宁拆十座庙,不破一桩婚”,这是中国千百年的古训,希望你们不要拆散我的婚姻,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婚姻了。但是,国保不为所动。

有一天,李保头从审讯中得知我妻子有一个中年未婚的姐姐,竟居然羞辱我:“我靠,你怎么不把她姐姐带回来给你老爹?你一个,你老爹一个,岂不是更好?”李保头知道我母亲几年前病逝,父亲已经75岁。如没有蛇蝎心肠,断说不出这般刻毒的话。我怒视着李保头,心里暗咒该渣滓不得好死!

3月14日,一矮胖国保对我宣布:“你老婆已经被我们3月13日遣送回越南了!”听到这个炸雷般的消息,我立即痛哭失声……从被抓到遣送,我妻子被国保非法拘禁了17天,其间发生了什么,我一无所知……

国保给我看妻子遣送前的录像:镜头前她泪水涟涟,说回国后会等我。国保补充说,她甚至躲到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失声痛哭……。对于我为什么被抓,矮胖国保对她编谎说:我骗了别人一笔钱又不办事,被人控告云云……

忍看朋辈成新鬼,怒向刀丛觅小诗!我理解了鲁迅当年为什么会写出那样激愤四溢、力重千钧的诗句。此时,我的腿伤已经拆线,可以在囚室里来回踱步了。审讯之余,一首愤怒的小诗在我踱步的时候慢慢成形:《七步踱》“茉莉含苞花未香,残冬余威肆虐狂。群魔门破黑夜半,厉鬼棒散鸳鸯双。囹圄心悲书生恨,情缘泪祭异国殇。掳妻拆婚孽可作,岂断后继再赴汤?!”之所以名之为“七步踱”,是因为囚室散步的空间只有七步左右。

空闲时,我对着24小时不间断的摄像头,用食指在手掌上一笔一划、一遍又一遍地书写《七步踱》这首囚诗,以此表达我无边的愤怒和无声的呐喊!我相信,如果国保调出当时的录像,以我当时空书的笔势,一定能读出这首诗。

6月12日,我由“监视居住”改为取保候审,并被3个国保同机遣送回内蒙。飞机上,一个新疆籍国保对我说:“老刘,希望你再去越南娶回你老婆,这个事情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们。你要去越南,提前跟我们打招呼,我们会准许你去越南的。”显然,他也意识到毁灭人家的婚姻意味着什么;民间将“杀父之仇”和“夺妻之恨”相提并论,可见“夺妻”伤害之深之重。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,他们自己也后怕。2013年初,广州市公安局分管国保的副局长祁晓林上吊自杀,作为2011年广州茉莉花镇压的操刀者之一,祁某以引颈自绝的方式诠释了“多行不义必自毙”这一千古名训。

回内蒙后,父亲问我:“他们有没有把越南那边寄给你的一封快递转给你。”我当时一愣,从未听他们说过有什么越南来的快递。父亲道出原委:父亲和姐姐在我被抓一个月后到广州,房东将一个邮件催收单交给了我父亲。父亲到邮局,邮局要求一定要本人凭身份证领取。无奈之下,父亲只能以“儿子的婚姻大事”求助于国保。国保满口答应:一定把邮件取出来交给你儿子。结果他们没有取件,公证邮件退回作废。

回内蒙后,我多次打国保留给我的电话,希图尽快赴越补救我的婚姻,但他们的电话永远打不通;无奈发短信,结果收到8条每条收费1元的垃圾信息。释放两个月后,我怒不可遏在网上揭黑,结果3个国保不远万里飞赴内蒙,以“收进去”对我再施恐吓……

一年后,我终于去越南见到了曾经的婚妻。在中国魂飞魄散的恐怖经历让她心有余悸,她宁愿在越南固守清贫也不敢再到暴力中国来。她陈述,被关押期间,我买给她的金项链不翼而飞,手机被扣留,遣送前还被国保逼写了机票的欠条……

她希望我留在越南和她结婚。我曾犹豫,甚至说服了家人,但是思前想后,想后思前,最终还是不得不忍痛割舍了这段让我承受心灵蹦极的婚姻……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03期    2013年4月19日—5月2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