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记：不是每一只蝴蝶、也不是蝴蝶的每一次扇翅，都会引发海啸；但海啸酝酿期，某只蝶翅扇起“微微”的风，因风的特殊流向，定会促发海啸。从表相性观察，苗万立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一案是一起工人经济维权、上访引起的普通刑事案件，但以深视角探视，却发现海底汹涌的司法、政治洋流……

苗万立案缘起

平棉工人罢工维权事件在网友红枫的积极关注下，几乎是同时在网上直播。这次罢工可视为接力广东罢工，又开山东罢工风潮，且因事发中原（按地缘政治学这是必须优先控制的中心地带），而成罢工维权的标志性事件，也使网络公民社会在腹地扩展，联通南北，东西向为四川刘贤斌事件与山东罢工事件，大十字架构已然形成。

罢工维权源于经济被剥夺和贫困。据说平棉集团前身是河南省平顶山市棉纺织厂，企业性质是集体所有制，职工都是出钱入股建的厂，该厂被三次破产重组后，就成总经理个人所有。工资十几年未变，今年初，工龄26年的苗万立月工资才刚到人民币800元。超强的体力劳动、超低的工资和超高压管理早把职工逼成一座活火山，加之地皮被卖，企业掏空，买断工龄的钱少之又少，终在今年5月11日集体爆发。苗因参与自发的罢工维权，被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逮捕。

至苗万立工友被捕，红枫紧急与我联系，欲请我为苗代理和辩护。我告知红枫我因得罪权贵而致执业证被卡近一年，无法以执业律师身份行事，就给他推荐了广东三位资深的人权律师。此后，该案又牵动北京人权律师的参与，一时南北聚焦。本文浅论苗案的两个“去蔽”。

刑法又成政治刀把子

按照官方的政治经济理论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，上层建筑中政治为中心，法律服务政治，刑法更被视为政治斗争的刀把子。笔者曾几次在刑法学会年会上，听到好几个省级刑事司法官员如检察员、刑庭法官和公安教师说刑法就是刀把子，党一定要紧紧地抓在手里，一刻也放不得。笔者反复解说谦抑性才是刑法最本质最可宝贵的品质，马克思也说过刑法是保护犯罪人的大宪章，但均似鸡同鸭讲。

自2008年，中国首席大法官王胜俊院长全力倡导三个至上：党的事业至上，人民利益至上，宪法和法律至上。从官方最看重的排座规则看，三个至上，其实只有排在第一位才是至上的；从常识看，多个至上，只有一个能至上，其它都是虚假。

曾有人依据休谟——密尔——哈耶克一脉的社会理论预测法治将为“斗争政治”所捕俘，竟然应验了，太悲剧。法治已被抛弃，刑法沦为党的政治刀把子，刑事司法也就成为血迹不干的屠刀了。

维稳已成政府当局至上的第一责任事业，但谁都知道维稳是条不归路。维稳与维稳对象逻辑上是对立、矛盾的。维稳费每年5140亿元，已接近庞大的军费，可见纠结双方的力量之巨大和相对的接近。很多维稳对象甚至付出无价的自由、生命。维稳费和维稳对象所付的代价，两项相加的震撼结果，难道不远远超过政治改革的代价？

更何况操纵司法之维稳，其前途只是越维越不稳。司法的暴力化，必使文官制度异变为武官制度，事务性的公务员（按《公务员法》法官跟其他司法官都是公务员）变为战斗员，法官居中裁判的控辩审三角关系蜕变为敌我对立的二边关系。类似苗案这样纯经济性的和平要求都会招致刑狱之灾，使人看不到公力救济，因此私力救济自然井喷凸显，无序态只会加剧。

破坏刑法谦抑性的品质，就是宣判刑法死刑。刑法学家早稻田大学校长西原春夫曾说刑法的脸谱最像观世音的脸，慈悲祥和。没有谦抑性，刑法无疑是最可怕的洪水猛兽。刑法降妖伏魔也是带着慈悲，岂是恶狠狠择人而噬的兽类。

李海东博士总结说，刑法要遏制的不是犯罪人，而是国家，刑法针对的唯一对象是国家。离开这个认识，刑法就会成为国家对付犯罪的碍手碍脚的工具，这时不受监督的权力就会施加强力，使之沦为政治刀具，而不再是防止国家暴政的盾牌。

用刀者恒死于刀。曾作为握刀者的文强在法庭的最后陈述阶段说：“没有想到自己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中。跟我结过梁子的那些人量他们再恨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。我没有想到的是，吃我这碗的人也跟我来这一手，落井下石。”没有囚笼权力、保护权利的刑事司法，面对国家巨兽任何人都是弱者，任何人都会落井，都会被下石。历史早就昭明，捅刀者只是将来的被捅者。

工人的政治下岗

工人在经济上分下岗工人、上岗工人，但苗案等系列工人事件揭明了在政治上工人已整体被弃。GDP这一经济指标被政府当成其合法性的最大支撑，是个人保职升官的必要指标，加上地方财政地方承担，GDP自然成为政治甄别筛选机。收入不足千元的工人不缴纳个人所得税，地方财政部指望不上他们，因此曾是社会经济支柱、该政权依靠的“领导阶级”必然被筛选下来。

政治下岗意味着丧失政治权利，刑法政治化矮化工人维权，甚至将他们作为敌人打压、惩罚。工人既无投票决定权，也不能表达他们的意见，甚至不能维护自身利益，他们沦为了政治哑巴、无声群体。

苗万立被判罪后，他80多岁的父母多次在公众场合张贴“要我儿回来”的标语，但没有工会或其他任何组织声援。网络创造了“XXX，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”的政治拯救隐语。我们只能以此呼吁：“苗万立，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”，出来“饭醉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