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告读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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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不虚此行(图)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十二)
(接第97期)
关键词:我的话就是法
6月11日下午是九大队的接见日,齐兆兰等人一个一个地被叫到大厅站队了,没有听到我的名字,我想上次就是过了几天才见面的,这次也许……
突然副大队长袁源站到了门口,朝我一挥手说“出来”,我赶紧跟出去,她却转身拐进了厕所。我刚迈进一步又退了回来,站在厕所门口喊: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我能进吗?”
“进!”
“是,谢队长。报告,队长好。”这才进了门。
袁源严肃地跟我说:“野靖环,我告诉你,你妹妹已经来了,现在我向你提出警告:不许说这里的事,如果再说这里的事,以后就停止你接见。你的信已经没收了,不许告诉你妹妹。”
我问:“写信和接见时能说什么话有规定吗?给我看看,我好照着去做”。
袁源说:“有规定,以后会给你看的,现在必须按着我的话去做。”
我说:“袁队长,还是给我一个明文规定看看吧,我会按规定去做的。你们的行政行为也得依据法律吧,也是依法执政吗。”
“我的话就是法!我说的话就得照办!”袁源的话一出口,我就愣住了,我面对的是一个掌握着劳教人员生死大权的法盲!
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?”我惊讶地问。
她又改口说:“我的话就是规定、就是命令、就得执行!”
我刚想再说几句话就被她打断了:“你见是不见吧?别耽误时间。”
等我到了接见楼,别人已经开始说话了,大部分人都在擦眼泪,有的呜呜地哭着,我妹妹焦急地朝劳教人员进出的小门张望着。
我还是顾及袁源的话,没有跟妹妹说这里的事。我俩始终是笑着说话。我只是反复跟妹妹说:“让全家人放心,我很好。”
她问我:“怎么瘦了许多?”
我说:“是吗?我觉得身体很灵活,有一次擦凉台的玻璃,我上来下去的比年轻人动作都轻巧。”
她说:“你总是自我感觉良好。”
我让妹妹记住一句话:惊险、刺激、好玩、不虚此行。这是我来了50天的结论。
她说:“家里人都很想听听你的声音。”
我妹妹用MP3在录音。警察过来说不许录音,把MP3收走了。
终于妹妹问我:“这个月还没收到你的信呢,发了吗?”
我告诉她,信被没收了。
半小时到了,电话被关了。袁源从接待窗口把我被封存的衣物交给我妹妹,我妹妹把一袋子仙妮蕾德的营养品交给袁源,袁源不收。
我妹妹和她争执起来:“根据国务院颁发的《劳动教养试行办法》第8章第54条规定,‘劳教人员家属送来的衣物和食品,一般不应限制’。”
袁源说:“谁定的法你去找谁,现在我就是不收。”说完转身走了。
我妹妹哭着喊起来:“你是什么警察呀?你太不讲理了!我姐姐肯定受罪啦!才来了两个月就瘦成这样了,还有一年半哪可怎么熬啊!”
她被带领接见的警察拉走了。
刚接见回来,就有两个人因见到亲人哭而被叫到北一谈话,接着就被罚站大厅。
第二天上午,我被叫到北一,杨亚楠狠狠地训斥了我一个小时。
杨亚楠说:“我告诉你,你就是一个思想肮脏、心底黑暗的人!你还说惊险、刺激、好玩?你什么心态呀?你是来玩啦?”
我明白了,她已经听过我和妹妹的谈话录音了,但《劳动教养试行办法》第8章第52条规定是:“劳动教养人员的通信,不检查。会见家属时,不旁听。”
“什么叫‘不虚此行’?什么叫‘最后见证人’?你来这儿想干什么?”她大声地喊着。
“‘最后见证人’是海淀拘留所的李所长对我说的,他说许多法律专家都认为劳教制度是违宪的……”
“闭嘴!我让你说话了吗?”
“你不是问我想干什么吗?”
“我让你闭嘴!你听不懂人话呀?你还想写书?告诉你,你一个字也带不走!”
她早就看了我的信,她一直憋着火呢,这回可一块儿发出来了。我在5月的信里写了“等我出去的时候,带着一本书稿,也算我不虚此行”;我还写了“会克服一切困难,健康的回到家里”;还写了“五一节连续几天坐小椅子看电视,你们也试一试,这也是一种强身健体的好方法”——就是这封信被没收了。
杨大好像说累了,停顿了一会儿,我抬起眼睛看了看她。
“低头!看你的脚!看我干什么?!”她总是对我“看”她的不规范行为及时纠正,可是我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动作。
我把视线下降到她的脚上,看着那双带点花的精致的皮鞋:“报告大队长,你认为我写的信不符合规定,你应该让我重写。一个月就写一次你还给没收了……”
“你是谁呀?我‘应该让你重写’?你指挥我哪?不让跟你妹妹说信的事你非得说,你就说吧,我看你能说到什么时候!”
我说:“她说没收到信,我才说的,就别让家里盼着啦。”
“你总有的说,没你没话的时候!”杨亚楠又说开了。
我按军姿立正站在她面前,我的腰疼得像断了一样,左腿疼得直颤抖,从脚脖子一直麻到脚面。有了上一次的经历,我知道她是不可能让我活动一下腿脚的,我只有死扛着,一动不动地站着。天气本来就热,再加上疼痛,汗珠子从头发里顺着脸往下淌。一些汗快流进眼睛里了,我想擦一下,可是我的手刚抬起来一点儿,就听她大叫一声:
“站好了!我让你动了吗?”
“我擦一下汗。”我说。
“你敢!我还没见过我说不行她就敢动的呢!”杨亚楠恶狠狠地说。其实,她的头上也冒出了汗珠。
我被大队长“教育、挽救”之后就允许回班了,还是宽大处理。那两个哭的人一个被罚站5天,一个被罚站了7天。
齐兆兰的表弟和妹妹来了。按调遣处的规定,如果有父母和孩子,兄弟姐妹都不能见面,“表弟”就更不行了。齐兆兰的“表弟”在调遣处有熟人,所以这次就见面了。见面之后她非常高兴,不停地说着表弟他们的事。
我面无表情地坐着,我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我被杨大教训后不愉快的样子。小哨刘芳的丈夫也来看她了,趁着筒道里没有队长,她站在六班门口聊天,忽然问到我,说:“你女儿跟你长得真像啊。”我说:“那是我妹妹。”我妹妹已经51岁了,我比她大3岁半,却被看成母女了。我进来还不到两个月,难道就老成这样了吗?
杨亚楠大队长的“教育”没有解决我的问题,反而促使我给北京市劳教局写了《请让我看关于通信、会见的规定》的一封信。等到管班李颖队长值班巡筒时交给她,她接过去看完了,一句话没说就拿走了。
过了几天,她进班让我们都出去,在筒道面朝墙站着,我听见她在班里推拉学习柜的柜门声。一会儿,她走了,我侧过头看着她的背影,她的右手拿了几张纸,我马上就判定是我的东西。回班一看,《请让我看关于通信、会见的规定》的草稿和日记被拿走了。
我有记日记的习惯,9年来,光“新国大”上访日记就记了四大本。
入所时每个人发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,我就把重要的事用几句话记一记,比如:几号取得了记分许可证、几号见到了妹妹、几号给劳教局写信等等。
过了好几天,等李颖队长值班巡筒时我问她:“这里不让写日记吗?”
她说:“你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,别给我提问题。”
我说:“我的日记被你拿走了,就是这件事。如果有规定不让写,请给我看看规定。”
她说:“我不负责解释。”
我说:“是你拿走了我的东西,怎么还不负责解释呢?”
她说:“我已经说过了,我不负责解释。”说完就走了。
后来,日记里的话引起了这些女警察们的无限遐想,被她们充分利用,制造了一场暴风骤雨。
赵俐是吸毒的,和我在海淀拘留所关押在一个监室里。她应该算是三进的,第一次被劳教一年三个月,她说差点没死在里面;第二次吸毒是被海淀公安局的警察抓的,恰巧她小叔是海淀公安局预审大队的一个科长,当着其他预审员的面扇了她一个大嘴巴之后,把吸毒改成了打架斗殴,判处一年有期徒刑;如果被劳教的话,就是两年。她们宁肯当罪犯、进监狱,也不愿意被劳教。
这一次她又是海淀警察抓的,她对预审员说自己是提供吸毒场所的,是“组织容留”,是犯罪行为,因为在她家里还有两个人吸毒,都被抓了;并说出她小叔的名字,希望预审员能高抬贵手,按犯罪判刑。预审员说“就是判刑也得两年”,赵俐说“3年我都愿意,劳教的罪不是人能受的。”在拘留所里她天天盼着小叔能来见她,但是她的小叔始终没有露面。预审员第二次审问她时告诉她:“你小叔不会管你的事了,我们局里有规定,凡是替吸毒人员说话的就下岗。”赵俐觉得自己应该是“大满贯”了——劳教3年,但最后被判2年6个月,还是她小叔起了作用。
她每天去C楼劳动回来之后,就看小说《深牢大狱》。这一天,她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抄书,抄一会儿又接着看。正看着,女警察张宏突然进来,直奔赵俐就过去了,一把拿起她的本子,说:“你从书上把这段给我找出来。”
赵俐马上就把书拿给张宏看。
“为什么抄这一段?你对谁有‘深仇大恨’?”张宏问。
赵俐说:“没对谁有深仇大恨。我就觉得这一段有几个句子排列的比较好,就顺手写一下。”
张宏说:“我就问你为什么抄这一段?这一本书都不抄,偏偏抄这几句,你是什么目的?”
赵俐说:“我哪有什么目的呀,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。”
张宏说:“不说是不是?出去!”
赵俐出去以后,代元元说:“我早就说过了,你看什么书,监控都看得清清楚楚的,别说你写的字了。”
赵俐被罚站大厅。早上整理完内务就到大厅罚站,一直到晚上9点半才让她回班洗漱。站了4天,晚上洗漱完了在班里说:
“老子受不了了,星期一见了我家老爷子(爸爸)我得让他找我三叔去。”
我知道她三叔是北京市检察院的纪检副书记。她几次被抓,她三叔都没有出面托关系、走后门替她说情,为此她特别恨三叔,不跟他来往,就连每年过春节几个叔叔、姑姑来她父亲家团聚,她都不跟三叔说话。
我说:“你三叔不是不管你的事吗?”
赵俐说:“这种虐待人的事正归他管,还怕找不着这样的事呢。别人不懂,我可懂,欺负到老子头上了,一星半点儿也就算了,让我站了4天了,我的脸皮再厚也受不了呀!我的腿都肿成这样了。”
齐兆兰问她:“你三叔是干什么的?”
赵俐说:“检察院的。”
第二天早上,队长点完名,齐兆兰就朝队长喊“报告”,队长叫她出去,在筒道里说话。
赵俐整理完内务到大厅站着。杨亚楠大队长从队部出来,站在她身后问:“你叔叔是干什么的?”
赵俐说:“北京市检察院纪委书记。”
“叫什么名字?”杨大问。
“牛建国。”赵俐说。
“是你亲叔叔吗?”杨大问。
“是。你觉得和我不一个姓吧,你可以去查我的登记表,我老爹姓牛,我老妈姓赵,我跟我妈姓。”赵俐说。
“我现在让你回班,但是你不许和家里人说这里的事。你不是一进了,你知道违反我的命令是什么结果!”杨亚楠威胁她说。
“是。”赵俐回答。
赵俐见到父亲时没有说被罚站的事,她很快就“非常”了(“非常”就是从调遣处往其它劳教场所遣送劳教人员的时刻。队长宣布“现在进入非常时期,听到名字的劳教人员,立即收拾你的行李准备出发。”所以,“非常”就成了专用名词。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要“非常”一次。户籍是北京的劳教人员,一般都遣送到北京女子劳教所;户籍是外地的,但比较能干活的、有点文化的,大部分也都遣送到北京女子劳教所;文盲或病人、残疾人都遣送到外地的劳教所。外地的劳教所需要劳动力时,就会向调遣处求援,如果北京女子劳教所的人比较满时,就把外地人遣送出去)。
(未完待续)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98期 2013年2月8日—2月21日)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486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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