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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七十九)

野靖环

(接第164期

北三是图书室,西面的墙上是一排书架,屋子中间有两张桌子。在这间屋子里说话没有回声,没有嗡嗡的声音震耳朵、震脑袋。我曾经向杨亚楠提出换到北三去,她不同意。我在北二被封闭了11个月,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,我的听力和视力严重下降了。

原来是张宏负责图书室,张宏调走以后,有一个多月没有借书。图书室有一种《环球》杂志,我很喜欢看,听说李颖接管图书室了,我就想“求”李颖借书。正在这时,麻晶雪就被限制在北三。这其实不影响借书,但是也许李颖会用这个当做不借书的理由。我只好等着。果然这一个月,没有借书。

北三没人了,李颖还是没借书。

我对世界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,从《环球》中还可以了解一些,我决定跟李颖提出借书。

10月8日,李颖巡筒。

“李队长——”我笑嘻嘻地叫了一声。

“有事吗?”她轻轻地问。

“我想借书。”我说。

“等着吧,我抽空。”她边走边说。

“是,谢队长。”我朝着她的后背说。

中午吃完饭,李晴就通知各班:准备借书还书。

我高兴极了,也感动极了,她是为了我才安排借书的。小哨叫到北二借书了,我站在门口,看见李颖靠着窗户站着,手里翻着一本杂志。

我站在门口使劲地大声喊: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我们能进吗?”

在这里,谁的声音最大,就说明谁最尊重队长。在社会上,如果是这样,肯定会引起别人的反感。

“进。”我看见她的嘴动了一下。

“是,谢队长!”“报告!”我进了门,径直朝她走去。

“李队长,谢谢你。我知道你是专门为我借书的。”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我的声音哽咽。

“嗯。借书吧。”她没抬头,继续翻书。

“是,谢谢李队长。”这种说法不符合规范的“报告词”,因为我是真心的,才这样说的。

《环球》是半月刊,可是我才看了第5期,我想在我出狱之前,尽可能多看几本,但有规定,每次只能借一本。于是,我趁着今天的气氛比较和谐,就想借两本。

“李队长,我想借两本行吗?”我问。

李队长抬起眼睛,问我身后的代元元:“可以借两本吗?”

“杂志可以借两本,书借一本。”代元元说。

“借吧。”李颖对我说。

我简直是惊喜了。我不知道代元元为什么说“可以借两本”。

回到北二,我对代元元说:“谢谢你。”

她说:“你别老拿我们当坏人。”

我说:“我从来没把你当坏人,是你把我当坏人。如果出去以后我们还有联系,都会发现对方是和在这里不一样的人。”

她不说话了。

调遣处的恶劣环境,使每个人都要想办法保全自己的生命、提高生存质量。代元元们是有劣迹的人,面对着非人的折磨只能忍受,不敢有一点点“违规”的行为;面对着警察的指使,她们无法躲避,只能坚决执行。警察不把她们当人看,她们不敢反抗,又不能担当,就把心里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;她们复制着痛苦、放大着痛苦。警察和这些人一起制造了反人性的劳教黑社会。

10月12日是李颖的大夜。晚上9点多了,李颖拿着几封信交给了李晴。李晴发给了卢静、代元元、赵小娜等人,她们都在高兴地看信,互相说着信中的情况。

13日早上我到了北二不久,李晴给了我一封信。我马上意识到,这是和昨晚发的信一起来的,而且是杨亚楠已经审查过了,因为杨亚楠昨天晚上没有值班,是李颖故意把我们的信分成两次发下来。

我问李晴:“这封信是李队长什么时候给你的?”

李晴说:“你问李队长去吧。”

李颖是夜班,她快下班了,不会进筒道了。于是,我按了小喇叭。

喇叭传出了声音:“说。”

我说: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六班劳教人员野靖环想找李队长。”

喇叭那边停顿了一会儿,又传来了声音:“什么事?”

我说:“我想问问李队长,为什么昨天晚上发信的时候不给我?为什么把我的信扣了一夜?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连发信的时间上也要让我感到受歧视吗?”

小喇叭“咔嚓”一声挂断了。

离上次借书已经过去20天了,我知道李颖一直生我的气,就没再提借书的事。今天是李颖的班,我就跟她说了想借书。她说“等等”。这一等就是4天。

她4天一个班,我又说了一次,她还是说“等我有空的。”

又过了4天,11月9日,我决定要跟李颖多说几句。可是,她一直坐在大厅看书,没进筒道。

我等得起急冒火,下决心不等了。我站在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:“报告队长!”

没人答理。我探出身子朝大厅看去,李颖跟没听见一样,两只胳膊趴在桌子上看书,一动不动。

“报告队长!”我把声音提高了8度,又尖又高的声音传遍了筒道。

还是没人说话,但是我看见李颖站起来了。她慢腾腾地走进筒道,站在一班和二班中间的墙边,斜对着北二的门。

“喊什么?”她满脸的阶级斗争。

“我不是喊,是报告词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用她能听见的音量说话。

“干什么?”她改词儿了。

我还是小声说:“李队长,今天你值班,能安排时间借书吗?”

“等着吧。”她说完就转身要走。

“李队长——”我急切地喊了一声。她又站住了,但是没回头。“已经32天没借书了。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?”

“我工作忙,没空儿!”她不耐烦地说。

“你是负责图书室的,借书不是你的工作之一吗?张队长管图书的时候,十天八天就借一次书。你这样是不负责任!”我尖厉的声音在筒道里回响。

“我不是张队长!”她一边喊一边往大厅走去。

我抬腿就出了门,代元元和李晴一人一声“报告”,追着我跑出来。

小哨刘芳喊:“野靖环!你要干什么?”

李颖听见动静,才回头看。我已经走到了她跟前。几个人站在大厅里,代元元和李晴站在我身后,刘芳站在我旁边,好像这些人都是我这一伙的。

李颖急了:“你怎么到大厅来了?”

“我来给你提点儿意见。你是警察吧?你穿着警服呢,请注意警容风纪。请你把手拿出来!”我用手指着她插在裤兜里的手。

她的眼镜快要掉下来了,眼睛瞪得大大的,白眼球把黑眼珠包了一圈。她叫起来:“野靖环,你不许指着我!把手放下!”

“你是警察,在执行公务,《警察法》管着你不许插兜!我是老百姓,没有法律规定我的手必须放下。”我笑嘻嘻地说。

“你违反了规范!”她喊叫着。

“你们那个《规范》是私立刑法,是违反宪法的,你少拿它说事!”我不急不躁。

李颖朝着我身后的人喊:“让她回去!”接着就快步向队部门走去。

我站在原地朝她喊起来:“你说的‘让’是什么意思?你就是让她们对我实行暴力!你有本事亲自动手,你利用劳教人员整治劳教人员是违法!”

我还想喊几句话,李颖已经进了队部。代元元们捂住耳朵,没人动手“让”我回去。

我朝着身后的几个人一挥手:“走吧!”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65期  2015年9月4日—2015年9月17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