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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七十五)

野靖环

(接第160期

星期三是九大队洗澡的日子。上个星期没洗澡,听说太阳能坏了,今天能洗澡了,我很高兴。我不是为了洗澡高兴,是为了看杨小梅。在大厅站队时,我四处寻找着杨小梅。进了更衣室,杨小梅在离我们最远的柜子前脱衣服。这让我奇怪了,过去她到十班包夹或到北三包夹,只要洗澡,她都带着被包夹人凑到我们这一堆儿来。

进了浴室,杨小梅径直走到了最里面。我洗澡的位置是被固定的,在最外面。我马上跟在她的后边。她用水冲头发,后背正好朝着外面。我走到她的身后一看,惊讶得不得了,她腰上有六个手指甲的印痕,印痕里边还有一点点的血痂。我没有眼镜,唯恐看不清,又往她跟前凑一点儿。

突然,卢静在我身后喊:“杨小梅转过身去!”

我全明白了。我开始打腹稿,一遍一遍地记住自己要强调的理由。

第二天,杨亚楠值班。她进筒道巡筒,我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从筒道里面回来时跟她说话。

我从三班的门的玻璃上看见了她的身影,就开始喊: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六班劳教人员野靖环求谈!”

我的报告词喊完了,她也到了北二的门口。她的脚步停住了,身子还是朝着前面,只是头稍微歪过来一点,斜着眼睛看着我。

“说!”她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。

我说:“大队长,我申请对杨小梅的伤进行法医鉴定。”

这一句话可把她惹火了。她转过身进了门,使劲把门拉上,用手朝着墙边的地下指点着。我从门口退到她手指的位置,立正站好。

她气得胸脯起伏着,指着我骂到:“你这种人就是混蛋!你是恶人先告状!我告诉你,当天晚上就照相了,还有大夫的证明,你赖不了!”

我平静地说:“大队长,昨天洗澡的时候我看见杨小梅的腰上有六个手指甲抠的血印,都4天了,还这么明显。我当时推她的后背,可是怎么在腰上出现了伤痕呢?我没有抠她,怎么会出现指甲的血痕呢?而且我只是用左手推她,我一只手怎么可能出现六个指甲印呢?就算我的手使劲抠她的肉了,也是隔着衣服的,我都抠出那么深的血印了,她为什么老老实实地让我抠呢?”

“野靖环!你一点儿道德都没有!你伤害人家了,反过来你还有理了!”杨亚楠说。

我说:“大队长,你让我给杨小梅书面道歉,我写了。你却说‘这样就够了,用不着你道歉。’你是不是欺骗?你是管理者,你用这种手段骗取证据,符合道德标准吗?”

“你这种无赖!我懒得跟你说话。”杨亚楠骂着。

我还是按着我的思路说:“大队长刚才说已经照相了,还有医生的证明。我希望能给我看看。”

“凭什么给你看?你有什么资格看?”杨亚楠喊着。

“我是当事人,我有权利看对方的证据,在法庭上证据是要交换的。不过,既然你说当天晚上已经照相了,我就不用申请法医鉴定了。”我说。

因为这张照片可以证明红印子的位置是在后背上,不是在腰上。

我这几天的精神极度紧张,反复思考着可能发生的问题。我不再盼着吃饭了,我看着饭菜一点儿食欲都没有,但是我必须装出狼吞虎咽的样子,强迫自己吃下一个馒头,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痛苦。我的身体明显地虚弱了,起床的时候觉得浑身无力,站着的时候觉得两腿发软。

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:“在这种营养极度缺乏的时候,精神不能垮。要调整好心态,不能再紧张下去了,否则会得大病的。亲人们盼着你健康地出去,朋友们盼着你一起维权,你还要做一个劳教制度的历史见证人。无论遇到什么困难,都要坚强。”

当心里一拧起疙瘩的时候,我就把这些话说一遍。慢慢地,拧疙瘩的次数减少了。

按劳教局的规定,要再给我一个警告处分。得到两次警告处分就要延期。

第一个警告处分我没有申请开听证会,本来是想服从她们,缓和紧张的关系,过了集训的一个月就再考取《记分许可证》。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局。这一次,我要申请开听证会,要请李和平律师和马一德律师参加。

我打的腹稿就是在听证会上的辩护词。星期六,我把想好的辩护内容写出来了。

一个星期过去了,我的辩护词也写完了,问题也理清楚了。

按照杨亚楠雷厉风行的作风,事发3天就应该给我正式的警告处分了。我一听见大厅里有男人的声音,心跳的速度就加快,以为是来宣布处分的。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,还没有动静。我还替调遣处计算着程序:要先给北京市政府写一个简单的报告,等市政府口头同意延期了再给我警告处分,然后再开听证会,然后等市政府的《延长劳动教养期限的决定》……

卢静和代元元嘀嘀咕咕地说:看来给她延期的事不好办了,肯定是不给她延期了。

8月20日星期三下午,我没有听见男人的说话声就突然有男警察进了北二,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。王东指着门外对卢静们说:“都给我出去!”

男警察和王东手里都拿着一张纸,纸上的文字最后盖着鲜红的印章。王东把门拉上后,靠着门站着,把手臂抬起来,那张纸就到了明显的位置,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我。男警察走到我面前。

这个男警察每个月底来一次,对我进行集训考核。以前他说话很简单,态度也平和,就问一两句——“有新的认识吗?”“没有就这样吧。”——就完了,可是今天的态度完全变了。

“野靖环,这么长时间了,你还没有新的认识,这样不行!”男警察严厉地说。

他的话一出口,我的心就平静下来了。可能是10年的上访锻炼的,我说话的时候,心情还是比较稳定的。

“行不行由你们决定,不用跟我说这个问题。”我把他的话顶了回去。
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他还是严厉地说。

“我在等着劳教局对我的申诉的答复。按规定,3个月就应该给予答复,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调查?”我问。

“调查不调查还让你知道吗?早就调查过了,维持原来的决定!”他说。

“我的申诉,调查不找我,那是什么样的调查?既然早就调查了,为什么不告诉我结果?就是不改变决定也必须告诉我!”我严厉地说。

王东插话了:“你野靖环是什么人物啊?还‘必须告诉你’?”

“申诉人。你懂吗?”我朝她说。

男警察的态度恢复了原来的平和,说:“如果还是没有新的认识,就这样吧。”

代元元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问:“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

我说:“不知道。没给我看。”

我和她一样,以为是警告处分的决定书呢,王东还真是会选择道具来表演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61期  2015年7月10日—2015年7月23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