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接第155期）

关键词：厕所不许脱鞋

我的脚被脚气感染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了。脚趾缝都裂开了，流出了脓水；脚心起了很多红包，鼓出皮肤之后又变成一片一片的鳞状，又结成硬痂。鞋从早上穿到晚上不许脱，捂得脚又热、又痒，钻心的难受。

这一天上厕所的时候，我的脚实在痒得难受，我就脱下一只鞋，把脚踩在鞋面上，用手使劲地挠，这才觉得缓解一点儿奇痒的痛苦。就在规定的几分钟放茅时间里，我把两只脚反复地挠了几遍，觉得舒服多了。

可是小哨郑渊洁站在厕所门口喊起来了：“野靖环，你怎么在厕所脱鞋？”

我说：“脚太痒痒了，我挠一挠。”

她说：“不行，不许脱鞋你不知道吗？”

这时候我已经上完厕所了，就穿上鞋出来了。

这一次让我的脚舒服了许多，可是上厕所之后是不能随便洗手的，必须“求洗手”。许多人都是宁肯让手脏着也不求，我也是这样。但是，现在用手抠了脚，我就觉得手脏得没处放了，哪儿也不敢摸。

我决定突破这个奴隶制的规定。第二次放茅时，我换了一个离门口远一点的便池，刚蹲下就把两只鞋都脱下，踩在鞋面上。我心里想：你不让人放风，那我就自己决定给脚丫子放放风吧。

突然，郑渊洁又喊起来了。原来，她从隔板下面看见了我的脚没穿鞋。

我正在大便，便到坑里一部分就回转身去伸手拉阀门，把大便冲掉，再转过身来时，一双皮鞋就出现在我的便池前。不用抬头，我就认出这是杨大。

包夹的人在我到了北二之后就不再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上厕所了，现在杨大出现了，让我产生了羞耻。

我蹲在便池上说：“大队长，你能不能让我上完厕所再对我进行批评教育。我这个年龄的人觉得这样是一种羞耻。”

她说：“你还觉得羞耻？你越来越不像话了，你竟敢在厕所里脱鞋！”

我只好站起来，穿上鞋，下了便池的台阶。我说：“大队长，我的脚气很厉害，实在太痒痒了，我让脚凉快一点儿，觉得舒服一些。”

她大声说：“这是厕所，是大小便的地方，能脱鞋吗？”

我心里的一股火顶上来，但还是压着嗓音说：“大队长，在厕所都能脱裤子，为什么不能脱鞋呢？”

“就是不能，你这样做不雅，知道不知道？不雅！”她喊起来。

我也提高了嗓门反问她：“大队长，脱鞋不雅还是脱裤子不雅？”

气得她一时语塞，使劲地瞪着我：“我就明确告诉你，就是不行！”接着，她又朝着她们说：“她要是再脱鞋，你们就向我报告。”然后又看着我说：“野靖环，就是一个‘不行’！”

我说：“反正我是什么都‘不’了，就不差这一个‘不’了。”

杨亚楠转身离开了厕所。

杨亚楠的话让我下了一个决心：只要上厕所，我就脱鞋；我就等着有人向你报告，我看你杨亚楠一天几次在厕所办公。

很奇怪，不但杨亚楠没再进过厕所，就连小哨也不朝我叫喊了。

我终于明白了。联想起我在耳朵里塞纸团被她没收了几次之后，她也是对卢静们说：“她以后再这样，你们就向我报告。”竟然没有人向她报告。

她这是强调自己权威的一种方式，是给自己下台阶，又是吓唬人，而实际上没有人敢向她报告。如果她说“你们谁看见了，就得管住她”，把这个权力交给牢头狱霸的话，那些人就会疯狂地管我了；她只说“向我报告”，反而谁也不敢报告了。

张小敏就有过这样的经历，为了不让我跑步脱绒衣而到大厅向队长报告，结果没有队长管，从此她就牢牢地记住了“向我报告”的内涵。

九大队的这种丰富的语言表达方式，牢头狱霸和警察之间默契的程度，让我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都被绕进去了。

关键词：地布擦脸

北二的地面也是我的卫生区，按规定每天打扫3遍卫生，其他班都是早、中、晚3次。我刚进北二时也是擦3次，擦完之后，地布上都看不出脏，我就改成擦两次。卢静发现我少擦一次，就嚷嚷起来。我说不是我怕累，我蹲在地下干活还锻炼身体呢，是太没必要了。后来卢静也只擦一次门了，我也就在8点的点名后擦一遍地，她们也不再说我了。

天冷的时候蹲在地上擦完一遍地，浑身就热乎乎的，现在天热了，坐着不动都出汗，擦地的时候汗珠就顺着脸往下淌。用舌头舔一下嘴唇，咸滋滋的；脸上的汗水干了，紧巴巴的。

她们几个人把一条毛巾剪成了3块小的，随时拿这个小毛巾去水房洗手洗脸。3条小毛巾搭在一个没人坐的小椅子上，好像几块抹布。因为这里不许放置任何多余的物品，她们就这样掩饰一下——班里的毛巾挂在杆上之后，谁也不能动。

我也想出了办法，我从库里拿出刚来时发的那条毛巾当地布，擦完地去水房把地布洗干净，回到北二再擦擦脸和脖子，觉得舒服多了。擦完之后放在门口的墙角，晚上回班洗漱时我再带回班里，趁着洗漱再洗一洗地布，然后再用地布擦脚。谁也没有擦脚的布，平常都是两只脚交替着在裤腿上擦。我的脚趾缝都沤烂了，用地布可以把脚趾缝里的水擦干净，顺便摩擦几下，也解痒痒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（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56期  2015年5月1日—2015年5月14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