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告读者

为更有效地使用资源,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从第181期起并入中国人权主网页。网址是:http://www.hrichina.org/chs。我们将继续遵照本刊宗旨和编辑方针,一如既往地为读者服务。

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六十七)

野靖环

(接第152期

关键词:大票4200

为了北京奥运会,大批的人被送进了调遣处,九大队劳教人员的总数到了140多人。

这一个星期二,收容了17个劳教人员,多数都是法轮功学员。九大队的全体警察都出动了,筒道里传来急匆匆的皮鞋声——他们来来回回带着新犯人到各个房间谈话、清身;大厅的地面上铺满了被子、褥子,几个劳教人员趴在地下缝被子;面朝西墙坐着17个人,小哨不停地朝她们喊叫着,一片忙乱的景象。

北三、北四都组成了临时管制小组,对刚刚进来的、不能按“规范”要求做的人单独进行“教育”。因为十班有一个被包夹的人已经绝食20多天了,所以就连六班都成了临时管制小组,对付一个不写“三书”的法轮功。五班和七班的人被叫到大厅坐着,班里成了“谈话”场所;到了下午2点还没让放茅,听说厕所里正在进行“谈话”。

这才是7月份,可是我看到一个人的《劳动教养决定书》(大票)上的编号已经是4200号了,而在2007年的12月抓的人的大票的编号也是4200多——2008年仅半年抓的人就跟去年一年的一样多。

每个班只有12张床,可是点名时,听到每个班都有十四五个人。对门二班有15个人,吃饭时,有三四个人坐在小椅子上吃,晚上在地下铺上床板睡觉。

晚上,我回班准备洗漱,一进门就看见坐着好几个人。原来连六班也分进了4个人,其中有3个法轮功。

六班是我的包夹班,很长时间没进人,这一次不得不安排了。六班总共12个人,杨小梅值大夜,还空着一个床。

连十班都安排了13个人。

王平当小哨的时候是筒道里的头面人物,权力很大,到六班当班长以后就谁也管不了了。包夹我的人个个是筒道里最牛的,她管我,我又不听,她只好天天看书。

如果一直不进新犯人,她倒是很轻松,今天一次就来了4个,她可忙起来了。

每天早上,我和包夹的人都去了北二,只有她一个人帮着新生打被子,打枕头包,教规范,天天累得一身汗。在她被释放前的2个多月,是最辛苦的劳教生活。大家都说她的“点儿背”,就是总赶不上好机会的意思。

早上起来,我在打枕头包的时候,一个法轮功让我教她。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,代元元就对她说:“你们不会可以问别人,不能问她。”

我问她:“为什么不能问?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队长让你说的?”

正说着,杨亚楠听见了,她马上把我叫到了北二:“告诉你,别找麻烦,别引起误会。如果你要跟她们说话,那就不能叫你回班了,只能在北二睡觉了。”

从此以后,这些新来的人再也没跟我说话的了。但是,晚上我回班洗漱的这十几分钟里,从她们的眼神和表情里,我看到了同情和支持,看到了善良和友好。她们没有把我当成坏人。

刘大平是北京丰台花乡的,48岁,只有小学3年级文化。她的身体很胖,蹲着时,脚后跟必须踮起来,这样的姿势是蹲不稳的,根本没法在地下打被子,只好跪在地上打被子。

她的动作很不灵活,在班里练规范,“拿椅子”、“放椅子”的动作总是比别人慢一点儿。她的文化低,又是一直在农村生活,背23号令很慢。结果,她也被单独地看管起来。每天早上刚刚起床,就让她抱着被子、枕头包到北三。一个吸毒的劳教人员专门在北三教她规范,一直到晚上10点才回来。

有时候我去北二路过北三时,看见她撅着屁股在地下打被子,那种难受的样子真是可怜。才几天,她就说裤腰松了。有一天晚上回班了,刘大平说了一句话:“在家里种庄稼干活也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累、这么难熬啊!”

我知道,她的累并不完全是付出体力之累,而是心情的压抑,思想上的痛苦造成的。

我看着她那个样子还不如我呢。还好,只有一个人看管着她。这个人和她同样地累,当这个人累得想休息了,她俩倒是可以让脑子自由地休息休息。除了训练,身体是不敢乱动的,她们必须从早到晚都坐在小椅子上:不许动、不许说话。

她已经写了“三书”了,又认真地学习,没有对抗过队长,为什么也和“不悔过的”、“不服从管理的”一样被单独地关押着呢?

我一直站着看电视。终于,到8月6日,杨亚楠忍不住了,她带着一股怒气进了北二,马上关门,指着墙跟儿对我说:“你给我站好了。”

我站到她手指的位置,立正站好。

“低头,不许看我。”她说。

我说:“让我低头不好办。我给你低过头,但那是我自愿的。你强迫我低头,做不到。”

她喊起来:“转过身去,朝墙站着。”

我还是不动,看着她说:“现在是你跟我说话,又不是墙跟我说话,我为什么要面朝墙呢?”

她发疯似的喊到:“野靖环,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!”

我说:“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,但是人家和你说的含义完全不同!”

她气愤地说:“你向右转!我不想看见你!”

我说:“大队长,是你进来找我发火的,你不想见我就别进来。”

她说:“这北二我还不能进了?是吗?”

我也不想再出现什么后果,就不再说话,向右转了。

“你为什么不坐小椅子?天天给你拿着伺候你,你还不坐?”她终于说到了主题。

我又转过头跟她说:“我没让谁伺候,她愿意拿,因为她把我的小椅子拿走了,她心虚。”

“什么你的我的?哪个不能坐?”杨亚楠说。

我马上说:“大队长说得太好了!既然你说哪个都能坐,那我就坐这把黄的。”

我用手指了一下卢静坐的那把黄椅子,卢静马上说:“那是我的。”

杨亚楠说:“那是人家的,你能坐吗?”

我说:“你刚刚说过,‘什么你的我的’,怎么就变成‘那是人家的’呢?我的椅子就可以拿走,她的椅子就固定她坐,是吗?”

“这个班里还有别的椅子吗?有多余的椅子人家坐完了你再坐。”杨亚楠说。

“大队长,你不一视同仁,我就不坐小椅子。”我坚定地对她说。

“野靖环!你整整站着看了一个月的电视,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感受吗?癞蛤蟆跳到脚面上,你知道不知道?”杨亚楠说出了这样的话。

我看着她的眼睛,她的眼神儿不是像往常那样凶狠恶毒了,好像充满了无奈。她能说出这样的话,说明我站着看电视她觉得非常地不舒服。看起来她也忍了一个多月了。

我说:“我的小椅子被代元元送给刘芳了,请大队长让她们还给我。”

“给她!”杨亚楠朝代元元喊了一声。“开门!”她又喊了一声,代元元马上拉开了门,杨亚楠转身出去了。

小椅子拿回来了,当天晚上我就坐着小椅子看电视了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53期  2015年3月20日—2015年4月2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