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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六十四)

野靖环

(接第149期

关键词:材料收了

6月7日,杨亚楠把代元元叫出去,向筒道里面走去。大约2个小时,杨亚楠拿着厚厚的一沓纸进了北二,她朝我晃动着说:“这些材料我收走了。”

我问:“为什么?”

她说:“清监。”

我问:“清监搜查的物品有规定吗?”

她说:“有。”

我说:“请给我看看。”

“你等着吧。”说完就走了。

我永远也看不到规定。

我写的所有的材料底稿全部被搜走了。我明白了,我给劳教局和检察院反映的问题都不会有人管了!上面的态度对杨亚楠是极大的支持,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,她可以为所欲为了,她没有任何顾忌了。

关键词:点名事件

屋里只有我还是在第三块砖上朝着墙坐着,坐在我两边的人,早就坐烦了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们把小椅子拿到门口旁边去坐了,那里有一点儿筒道的凉风。我虽然对这种歧视充满了仇恨,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拧疙瘩。一到这时,我就告诉自己:面朝墙可以自由地闭上眼睛,这是最大的幸福了。我要求自己愉快地朝墙坐着。

6月18日上午,我在西墙边走动,看见李颖站在北二门口的侧面,把坐在门口的卢静叫出去,卢静转身又回来了,递给我一封信。

我失去了往日看到信的兴奋,都没看是谁来的信,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:“李队长!”

我看见李颖从门口走过,可是她不理我,继续向筒道里面走。

我朝着筒道大声说起来:“李队长,你为什么不把信直接发给我呢?为什么还要让卢静出去拿来再转给我呢?你歧视我,是不是?”

她走到四班的门口站住了,转过身子朝着北二说:“我给谁都一样,干嘛非得给你!”

我说:“既然都一样,这又是我的信,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我?你是我的管班队长,你把一个班的劳教人员分成了等级,你这样做对吗?”

她不说话,匆忙走回大厅。

这种事儿在这里根本不算事儿,劳教人员在这里没有一点儿人格。我不想再忍受她们种种的贬低和侮辱了,我要遇到一个问题就进行抗争。我要让她们知道,劳教人员也是人!我想出了给李颖一点儿教训的办法。

晚上10点,李颖点名到了六班门口,看着点名册:“野靖环。”

“到。”我回答之后,还是站着。

她稍微停顿了一下,继续看着点名册,一个一个地往下点名,点到名字的人都立即蹲在地上。点完最后一个名字,她连头也没抬就边喊“起立”,边转身向七班走去。

大家齐声喊完“谢队长!”之后再站起来时,她已经开始在七班点名了。

李颖出了筒道后,小哨喊:“一班准备洗漱盆!”大家才可以继续整理内务。

代元元、卢静为我不蹲下的事不停地骂骂咧咧的。杨小梅排在我前面,不知道我没蹲下,她说可能李颖没看见。

从我来的第一天在大厅“学规范”时,就练习点名时的蹲姿:两只手十指交叉,平放在膝盖前面,身子要完全蹲下,头要埋到膝盖上。

每天三次点名,早上6点、8点、晚上10点。晚上10点点名之后就锁门,可是早上一起床,立即点名,这段时间会有人逃跑吗?从6点到8点只有2个小时,会有人逃跑吗?而且点名还要以这种蹲姿答“到”,警察说“起立”,劳教人员还要齐声高呼“谢队长!”之后才能起立。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点人数了,是一种奴性的训练,把我们的人格贬低到地下,以此来体现警察至高无上的权威。

我从刚来时就极其反感这个规定,我在答“到”时的声音也不是很大,被说了几次,才大了一些。但是我听到“起立”后,从来不喊“谢队长”。代元元早就发现我不喊了,我说:“你对警察忠诚,你使劲喊吧!你向杨大给我扎针去吧。”不知为什么,她好像没有报告这件事。我就一直是滥竽充数。

后来不让别人跟我说话了,我连着好多天不说话,就觉得嗓子不得劲。我就开始利用一切能发出声音的机会使劲喊,目的是练嗓子。点名的时候,我也用最大的音量答“到”,我的声音哪个班都能听见。      

警察们非常重视劳教人员点名时蹲的姿势,谁蹲得不到位就被认为是对警察的不尊重。所以,我不蹲下,是让李颖感觉最没面子的事,我也决心用这个办法打击她的狂妄。

第二天早上5点50分起床,6点李颖进筒道开始点名。

第一个叫到我的名字,我还是答了一声“到”,没蹲下。她还是继续点名,叫完了全班人的名字,她不喊“起立”,就朝七班走去。我一个人站着,全班的人蹲着。她点完了七班、八班、十班之后,走回六班门口的时候,没有停步,没有看六班一眼,边走边说了一声“起立”,大家一齐喊“谢队长!”之后才站了起来。

这就是连带责任制、陪绑制,她们跟着我剐刺。我不蹲下,让大家受罚。我倒有一点儿高兴,她们都是我的包夹人,平常总是欺负我,李颖要拿她们出气,正好。

每天8点钟点名前,小哨提前喊“各班按点名队形站好。”大家立即站好,等着队长出来点名。

这一次点名,我们是在北二。

平常等几分钟队长就出来了,可是今天却等了大约15分钟。我看见对面二班有几个人在悄悄地弯一弯腿。代元元站在我右边,不时地抬头看看门外,两只手放在裤子的两边一会儿就攥一下再放开,她的手可能又发胀了。

终于听到队部的磁门响了,小哨喊:“开始点名。”接着飞快地跑回九班。

皮鞋的咔咔声直接停在了北二,李颖和杨敏出现了。奇怪呀,李颖是大夜,8点开完交接班的会后就该下班了,怎么又点名呢?而且以前都是从一班开始点名,怎么先到北二呢?

突然,李颖朝着我喊了一声“野靖环”,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答了声“到”,还是站着。她一口气又点完了那5个人的名字,立即转身朝一班走去。

一班的十几个人都点完名之后,没听见李颖喊“起立”;接着又到了对门的二班,点完之后还是没喊“起立”。我恍然大悟:她是要让全筒道一百多名劳教人员陪绑!我立即喊起来:“李队长!”

她根本不理我,继续点名。她每叫到一个名字都像在敲击我的心。她们太坏了!罚北二的人蹲多长时间我都不着急,可是看着对门二班的人低头抱腿的样子,我心里难受了。已经蹲了10分钟了!没有练过蹲的人,肯定腿都麻了。

杨敏一直站在北二门口,李颖全部点完之后,杨敏用她那冰冷的声音说:“现在我宣布,因为野靖环无缘无故地点名不蹲下,所以,现在全筒道的人都蹲着,直到她蹲下为止!”

我气愤极了,大喊:“你们太卑鄙了!你这是陪绑、你这是连带!一人做事一人当,凭什么让大家受牵连?”

李颖也愤怒地朝我喊着:“你是卑鄙、无耻、下流!别忘了这是调遣处,不是你上访的地方!你敢不蹲下,谁也别想站起来!”

我一步迈出了北二的门,蹲在地下的5个人忽的一下都站起来,立即把我围住,好像怕我要吃了队长似的。

我站在筒道里大声说:“大家看好了,我是野靖环,大家受我的牵连,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局面,这是警察故意用陪绑这种封建的方式对大家进行惩罚。我现在跪在筒道里,算是我给大家赔礼了。”

说完,我“扑通”一下跪到了筒道中间,吓得北二的5个人赶紧蹲下。杨敏和李颖楞了一下,李颖赶紧快步向队部走去,杨敏这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“起立”,然后转身回了队部。

筒道里一百多人同时喊了一声“是,谢队长。”

我看到二班的那几个老太太用手撑着地,慢慢地抬起身子,又扶着床栏杆,才慢慢地站起来。

我心里很难过,真对不起大家。可是没想到,二班的好几个人再看见我时,有的朝我笑一笑,有的竟然竖起了大拇指,还有的朝着我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;其他班的人打饭时从北二门口走过,也有人看着我笑一笑。她们不顾被发现的危险,用这种方式和我打招呼,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我的支持,我非常感动,让我不安的心踏实下来。

但是,以后的点名我不得不蹲着,我不能再连累大家了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50期  2015年2月6日—2015年2月19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