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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五十七)

野靖环

(接第142期

关键词:初见检察官

孤独、寂寞、饥饿、馋、憋屎憋尿及超体力的训练,终于让我忍受不了了,我决定向检察院反映。我向杨亚楠提出见检察院的人,她说无法联系。

在见到我妹妹的时候我说要找检察院反映问题,她说已经强烈要求团河检察院介入,他们也表示要来人和我见面。

3月6日,检察院的老郑和小李来了,我高兴极了,像见到救星一样。我已经有11个月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了,终于有一个平等的说话机会了,我不停地哭着、说着。

我讲的内容太多了,他们没法做笔录了,就让我写成书面材料,约好了星期一再来取。

我急切地请他们在笔录上记下几个急于解决的问题:包夹问题、严重缺乏营养问题、以虐待的方式集训问题,请他们尽快协调解决。

星期四,经杨亚楠批准,我开始写,不知不觉一天写了12页。写完之后,我交给杨亚楠,说:“请大队长看一看,如果我这里面有不实之词,有我编造的东西,请指出。”第二天,她还给我,说:“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吧。”

星期六是我的学习时间,我刚铺开纸,想把这份草稿抄出来,袁源就进了门:“野靖环,大队长不是跟你说了吗,星期四你写东西的时间要用今天的学习时间还上。”

我解释说:“已经和检察院的人约好了星期一来取,我想尽快抄完了。欠的时间下星期再还。”

她很不高兴,说:“这么照顾你,你还那么多事!”

检察院的老郑和小李如约来取我的材料了,我按他们的要求,在每一页纸上签名、按手印。我充满了希望等待着劳教人员的处境能有所改善,盼望着下一次采买能让我买一点儿基本营养品。我一次又一次地盼着,一次又一次地失望,一直到期满释放也没有盼来一丝一毫的改变。

3月25日,调遣处又来人考核了,只问了一句话:“怎么样了?”

我回答:“还那样。”考核没通过。

3月31日晚上9点多钟,小哨叫道:“六班准备洗漱盆”了,于是,我蹲在地下从床底下拿洗脸盆和拖鞋。洗脸盆都放在中间的床底下,拖鞋放在最里面,得把头伸到床下才能拿到。床和学习柜之间的过道很窄,张小敏偏偏在这时候要过去。

“让开!”她大声叫。

“你不会从那边过?”我说。

“那边有人!”张小敏还是喊叫着。

我也大声说:“这边也有人!”

“操!你他妈的也是人?你也不看看,谁拿你当人哪?”张小敏大声骂起来。

我知道,副大队长杨敏在筒道里巡筒,张小敏故意叫嚷,让杨敏看看她对我的态度是恶劣的,让杨敏对她的表现满意。

我心里的火已经顶到脑门了,长期以来的愤怒、痛苦突然压抑不住了,我马上也学着她的话骂了出来:“操!你他妈的也是人?你就是个混蛋!”

张小敏愣了一下,突然她说:“杨队长,野靖环骂人!”

我回头一看,杨敏已经站在门口。

“野靖环,你知道骂人是什么行为吗?”杨敏本来就窄窄的脸拉得老长。

“你问张小敏吧,她天天都骂我。”我说。

张小敏立即叫起来:“野靖环,别忘了你的身份!”

我看着杨敏问:“杨队长,我是什么身份?张小敏的身份和我不一样吗?她有资格说这种话吗?”

杨敏竟然说:“那是她说,我又没说。”

我说:“她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,她这样说对吗?”

“我说什么啦?我什么也没说!”张小敏当面耍赖。

“杨队长,你看见了吧,她明明当着你的面说的话,马上就不承认了,她这样做对吗?”我还是看着杨敏说。

“野靖环,你这样和队长说话,你就是忘了你的身份!”张小敏喊着。

我也喊起来:“你管不着!我怎么和队长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

“野靖环,你喊什么?”杨敏的矛头又对着我。

“杨队长,我的话有错误吗?”我问她。

“那你也不能大声喧哗。”杨敏找到茬了。

“杨队长,她的声音比我还大,你怎么不说她呀?她凭什么管我?她是什么身份?”我问。

杨敏一甩脸,转身走了。

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,我在骂声中、在队长的无端指责中、在训斥中一天一天地熬着。今天,我开始反击了!而且我发现,杨敏无法面对我的问题。

整整一天,我思前想后,反反复复地考虑以后怎么办。我是不会接受“警告”处分的,向劳教局的申诉已经3个多月了,没有回音。包夹是不会解除的,我妹妹已经告诉我了,调遣处说我被包夹是因为我曾经“自杀”。以前有多少人被打死却被说成自杀(2008年的网络流行语“被自杀”)。营养品是不会让我买的,她们的目的就是在身体上摧残我,在精神上折磨我。还有8个月哪,我不能再忍受了,有妹妹及朋友们的支持,我要斗争,要反抗!

4月2日早上我擦完地,端着地布盆站在门口喊:“报告班长,六班劳教人员野靖环求洗地布!”这是要出班干活时向小哨的报告词。

卢静、张小敏、代元元、杨小梅、王平5个人立即把门拉上,堵在门口。

我是不许出班的。我擦完地,还有法轮功用完的抹布统一由别人出去洗。因为擦地都是在早饭之前,不能出班的人就只能脏着手拿馒头吃饭。在我没被包夹前,我每次洗地布回来,都用盆端一点儿水给侯秀英她们洗洗手,然后我再把水倒了。我被包夹后就没人敢端水回来给我们洗手了。

刚开始包夹我时,包夹人的行动也受限制,她们也不敢随便出入。后来,杨亚楠对我越管越严,并利用包夹人整治我,对包夹人的行为就不管了。筒道里就出现了一种现象,只要是野靖环包夹小组的人,就成了筒道里最牛的劳教人员。

今天,我要求洗地布了。

我看着她们说:“我刚擦完地,要去洗手,正好洗洗地布。”

她们七嘴八舌地说:“从来都不洗手,现在又要洗手,这不是找事儿吗?”

我说:“你们都洗手了,为什么不让我洗手,就用这脏手吃饭吗?”

她们说:“一直就这样吃饭,也没见你吃出病来,今天怎么就不行了?”

我转身放下地布盆,从柜子里拿出水瓶,瓶子里还有昨天剩下的一点儿水。我径直走到窗前,把手伸到铁栏杆外面,用左手拿着瓶子把右手洗一洗,又用右手拿着瓶子把左手洗一洗。

这一下可炸了窝了。调遣处的《规范标准》上规定:离窗户和门口一米的距离不许停留;不许往窗外倒水、扔东西;不许往窗外看。有的人站在屋里往外看都被扣10分了,可是我竟然敢大模大样地把手伸出窗外洗——一次就违反了3条规定:停留、倒水、往窗外看。

屋里的叫骂声乱成了一团,杨大紧接着就进了班。马上,她就知道了我在干什么。她先是惊讶,转而愤怒,马上又发起火来:“野靖环!你无法无天了!你竟敢把水倒在窗外!”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喊出来的。

我说:“大队长,我擦完地,要去洗地布,正好洗洗手准备吃饭,她们不让,我就只好用瓶子里的水洗洗手。”

“那是洗手的地方吗?”杨亚楠叫喊着。

我看着她那放射出凶光的眼睛,平静地说:“不是。”

“你这是明知故犯!你是道德败坏!没想到你这种表面上高雅的人,竟然往窗外倒水,你连基本的社会公德都不懂!”她的话正好说到了关键。

“大队长,饭前便后要洗手,3岁的小孩都知道,可是在你这里就不行,你的道德标准我的确是不懂。”我还是平静地说。

她死死地盯着我,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。她朝张小敏喊:“把她的水倒了!”

我紧接着说:“大队长,我们是住在一楼,这点儿水又能洗手,又能湿润草地。你倒进厕所就白白浪费了。我和你的道德标准的确是不一样。”

杨亚楠要气疯了:“野靖环!你就胡搅蛮缠吧!我看你这样能有什么好处!”

第二天早上,我擦完地,开始挂毛巾。

以前我都是先挂自己的毛巾,因为擦地的手肯定是脏的,用自己的毛巾把手擦干净再去挂别人的。可是今天我从最边上的盆开始整理,那个盆是张小敏的,她是夜班,夜班是晚上6点半洗漱。夜班的盆放在边上,拿出来方便。

我蹲在张小敏的盆边,刚从盆里拿出毛巾,她就叫起来:“不许动我的盆!”

我跟没听见一样,继续挂毛巾。横着竖着挂齐、抻平。张小敏气呼呼地看着,突然,她跑了出去。我立即站到门口看,她进了水房,小哨刘桂利在看水房。

我站在门口就喊:“报告班长刘桂利,张小敏出班向你求了吗?”

刘桂利回头看了我一眼,没吱声。张小敏随着我的话音就出来了,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到班里。她靠在窗台上,手插在兜里,开始和卢静说一些下流的话。

我实在听不下去了,说:“张小敏,你说的话是不是污言秽语?你靠窗台站着是不是违反了规定?你还手插着兜,你太牛逼了吧?”

她们之间说话都带脏字,互相骂最难听的话也跟说着玩似的,可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她们常用的词,她却受不了了,憋得脸通红,想骂又不敢骂、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,她又跑出去了。

我还是站在门口,看见她又进了水房,这时换了刘芳看水房。

刘芳是最坏的,她经常罚其他劳教人员,她从来不允许求茅的人上厕所,而那些牢头狱霸不用求就可以随便去。

我又朝着水房喊起来:“刘芳,张小敏没向你求洗手,就进了水房,你怎么不管哪?”

刘芳叫起来:“你管得着吗?”

我提高了嗓门喊:“刘芳,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?这种事归你管,不归我管。”

刘芳又说了:“你少叫我的名字!”

我控制着声音别太大了,因为大厅里队长和代元元正在发药,只要让全筒道都听见就行。我又喊:“我不叫你刘芳的名字,我怎么跟你说话呢?我叫你刘队长行吗?”

这句话吓得刘芳不说话了。

祝队长出现在筒道里,我停止了喊。我等她走近了说:“报告祝队长,我想麻烦祝队长,跟杨敏队长说一声,我有事向杨敏队长报告。”

祝队长看了看我,走了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43期  2014年10月31日—11月13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