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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五十一)

野靖环

(接第136期

关键词:北二

一进北二就像进了冷库。推拉的塑钢窗户中间错开了一指宽的缝,北风吹得厚厚的窗帘摆动着,暖气只是温乎乎的,根本无法让这么大的一间屋子暖和起来。南面的班里暖气也不热,但是有阳光,温度能高出3、4度。我想开着门,因为筒道里都比北二暖和,但小哨不让,说北二永远不许开门。

我和卢静、杨小梅坐在右面的墙边,我坐在中间。三个人都按规范挺直了腰板坐着。

空空的屋子里放进了三个人和三把小椅子。三个40瓦的日光灯全开了,照得屋里很亮。

我坐了一会儿,就站起来。她俩也站起来,问我干什么。我说:“咱们又不看书,关了两个灯吧。”她俩同时说:“有病!”说完就坐下了。我也只好坐下了。

卢静烦躁地嘟囔着:“这坐到什么时候啊?咱俩也跟着挨罚呀?”

杨小梅说:“这还是坐着呢,你在十班不是天天罚站吗?哪个队长进去训她一顿,你不陪着?”

突然她们都不说话了,原来是听见了队部的门的电磁开关“啪”地响了一声。北二离大厅很近,我也能听见。

杨大拉开门进来,卢静喊:“起立,立正。”我们一齐喊:“队长好!”空屋子的回声震得耳朵嗡嗡响。

小哨从北三搬来了那把黑色的椅子,杨亚楠一摆手,小哨又搬走了。

杨亚楠手里拿着一张纸,说:“野靖环,这是你的训练计划。你是自己训练还是叫人家喊?”

我说:“我自己会,不麻烦她们了。”

她又对卢静和杨小梅说:“你们俩回班拿高板和学习用品,坐那儿学习。”说完就走了。

于是,我就站在了西面的墙跟下,先拔军姿,半个小时。小哨负责监督时间,到了半个小时就叫我换动作。

拔军姿,只站了几分钟,身上就不冷了。她们两个坐着,缩手缩脚的。杨小梅有一件值夜班时穿的棉袄,她回班穿上了。卢静的衣服都在库房里,说下午开库时得再拿衣服出来。

半小时的拔军姿,我的手脚都发热了。小哨告诉我到时间了,我的腿已经挪不开步子了。我扶住墙,慢慢地抬起一条腿弯曲几下,再换另一条腿活动活动,然后把小椅子拿过来,练坐姿。

杨小梅负责写《包夹记录》,我换一个动作,她就翻开本子记一次,还看看我的脸,因为要把表情记录下来。

我把手平放在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,两只脚并拢,两个膝盖也要并拢,丝毫不能放松。我非常规范地坐着;坐着并不比站着轻松,一会儿胳膊就麻了,两个膝盖也总想分开,我就使劲地让它们靠在一起。

我知道,杨亚楠肯定在监控器里盯着我呢。

我不背《规范标准》,她都要气疯了,如果我的动作不规范,她肯定会找茬的。但是,我的任何动作她都找不出毛病来。我上小学时就参加过军训,参加工作以后当过民兵营长,这些动作都能按要求做出来。

虽然很累,但我的心情却好了许多。我的背后没有人盯着了,好像后背的刺拔掉了,好像压力减轻了;能“自由”地走一走,“自由”地站一站了。看着她们在《包夹记录》上写着我的情况,心里的反感还是很强烈,但是自己安慰自己:让她们写去吧,就当没看见。

关键词:卢静挨罚

11点了,王平叫我们回班。卢静跟她在筒道里边走边说,几句话就说急了。因为王平说,下午也是到吃饭时才让回班,晚上看完电视还要在北二,洗漱时才能回班。卢静就说:不可能,昨天杨大说下午到4点半,你别胡安排,你有点权力就来治我啦?

一会儿,卢静就被叫了出去。王平把卢静说的话汇报给了杨大队长,大队长找卢静谈话。

今天是星期六,中午吃米饭。卢静和杨小梅一上午议论的话题就是米饭,一个星期就盼着这一天呢。每次吃米饭的时候,她们都要撑得走不动路。

背完23号令、唱完改造歌了,卢静还没回来。在打饭的路上,我从北三就开始看,我也顾不上不让到处看的规定了,很想知道卢静怎么了。路过北二,我看见杨亚楠坐在屋里,卢静抱着腿低着头蹲在她的面前。我的心忽地一下揪起来了,我知道,这是杨亚楠最厉害的一种“谈话”方式。打完饭往回走,贴着北二的门,我清楚地看见了杨亚楠凶恶的表情。

一进门,我就跟她们说,卢静在北二蹲着呢,杨大在那儿训她。

别人都没看见,她们知道杨大在筒道里,绝对不敢东张西望,万一和杨大对上目光就麻烦了。

刘桂利很难受的样子,说了一句:“这可怎么办哪?”

杨小梅紧接着也说了一句:“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啊!”

我真替卢静悲哀:刚才杨小梅还和你好得不得了呢,这会儿,还没挨着她的边儿呢,她先跟你划清界限。

给卢静留了满满一盆儿米饭,用饭盆扣起来。我本来心里放松了一些,真想多吃点饭,但是吃不下去,我觉得是因为我第一天到北二集训,卢静就挨训了,刚刚舒缓的心又紧张了。

代元元发药回来了,说没看见卢静在北二。大家都奇怪了,刘桂利说:会不会把卢静关禁闭室了?说得大家都无声了。

又过了很长时间,卢静低头耷拉着脑袋回来了。刘桂利问她上哪儿去了,并说:“刚才代元元说没看见你在北二,把我们都吓坏了。”卢静说:“我在墙角站着呢。”她不让别人再问了,只是说了一句:“太可怕了,我受不了了。”一口饭也没吃。

马上王平就站在门口叫:“野靖环,北二。”

我说:“是杨大找我谈话吗?”

“谈什么话?你想累死杨大呀?到点了,该去北二了。”王平说。

我说:“还没到1点半吧?”

“杨大说了,叫你现在就去!”王平传达杨大的命令。

大家都清楚,是杨大在监控器里看见卢静回来跟大家说话了。杨小梅先跟着我去了,卢静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过来了。我开始练队列,齐步走、正步走……

卢静坐在小椅子上写检查。一直到4点多了,队长换班了,杨大该下班了,卢静才小声说了几句。

杨大说:“卢静,我要治不服你,我白在这干了!我告诉你,你不是不老实吗?我也找人把你包起来。包夹这个滋味你是知道的,没有人能受得了!你看野靖环,就是嘴硬,表面上像个人似的,我就不信她心里不痛苦!她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你瞧她现在成什么样了?她看着人家有吃有喝的她能好受了吗?你也想一口东西也吃不着吗?”

卢静被这些话、被这种场面吓坏了,她蹲在那儿,脚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脚了,眼泪和着汗水一直往下淌。这么冷的北二,她的汗竟然弄湿了衣领。

杨亚楠还说:“我治不了你们,只有野靖环能治你们。那你就等着,早晚能把你制服了。”

我没有理解杨亚楠的话,问卢静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
卢静用眼睛示意小喇叭,没说话。

小喇叭就是监听器,北二的监听器是一直开着的,两个监控探头的显示画面都是固定在队部的显示屏上的,没法说这一类的话。

这以后,卢静几乎天天挨杨亚楠训斥。只要来活儿了,她就要组织劳动。她负责用胶带封箱子,有一天她一个人封了二十多箱,累得直不起腰,刚用手撑了一下腰,杨大就瞪着她说:“不会站着啦?还想从头学吗?”只要是杨大带队劳动,有事没事就会喊一声:“卢静,干什么呢?快点。”实在没有话说的时候,也要瞪她两眼。

张小敏的牙痛了一个月了,半边脸肿得像含着一个鸡蛋。中午吃完饭,她躲在学习柜头上,在小椅子上坐着。这个地方被太阳照的满满的,晒一会儿太阳是很幸福的事。张小敏经常在这儿坐着,只要班里没人说,在门口是看不见的。

没想到,还是被杨亚楠的火眼金睛发现了。刘桂利还没喊出“起立,立正”,杨大就直接走到张小敏身边,歪着头看着她说:“干什么呢?”

尽管声音并不大,还是吓得张小敏脸通红:“报告队长,我有点冷,晒会儿太阳。”

“冷就多穿衣服。这地方不能坐,你不知道吗?”杨大说。

“是。”张小敏回答。

我不明白张小敏为什么不说牙痛呢?

 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37期    2014年8月8日—8月21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