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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灌食、电棍、小黑屋
——我的劳教生活
7月下旬,我又感冒了,发烧、嗓子疼、咳嗽,后背和两个肩膀又胀又疼,头像要炸裂。好几天了,我几次写“求医申请”都不让我去看病。
7月24日早上,我全身无力,没法打被子(打被子是重体力活儿,冬天早上起床,穿着单衣打被子都要出汗)。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。队长从监控器里发现了,来到门口。我跟队长说“求医”,她一句话没说就走了。过了一会儿,她又出现在门口,带来几个牢头狱霸,拖着我的胳膊朝队部的门走去,我一阵恐惧袭来,知道是要被关进“小黑屋”了。
每个大队都有禁闭室,也被叫做“软包”或“小黑屋”。禁闭室在队部里面,在办公区的东头;有两道门,都从外面上锁,屋里的一般的喊叫声是不会影响队长办公的;墙面用厚厚的海绵包裹,炕的四周也是用软料包裹的,所以叫“软包”。屋内密封很严,没有窗户,门缝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,只有一个10瓦的灯,不分昼夜地发出昏暗的光,屋里很黑暗,所以又叫“小黑屋”。小屋子的面积只有一张双人床大小。墙顶上有一个排气扇,昼夜不停地嗡嗡转着。由于屋里密封很严,排风扇把空气往外抽,外面的空气进不来,就像抽真空一样,耳膜总是鼓鼓的,喘气也觉得很费劲。
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下,一直到晚上也没给我饭。不知什么时候,从门下面的送饭口给我放进来一瓶水,我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,嘴唇都裂出血,一口气把水喝干。没想到,这一天再也不给我水了。我躺在墨绿色的塑胶地面上,浓浓的胶味熏得我头更疼了,硬硬的地面硌得全身更加疼痛了。我摸着高出地面30公分的炕,好像是海绵的,比地面软和,我爬到床上,继续躺着。
第2天还是没给我送饭,只给了一瓶水。第3天,我饿得不行了,我坐到门口的地下,拍打着送饭口的小门,要求吃饭。过了一会儿,突然来了四五个劳教人员,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,拖出了队部的门,拖出了大队的门,从二楼拖到外面,一直拖到了医务室。我的鞋被拖掉了,腿肚子、脚后跟都被磨出了血。
直到她们把我按到一把特殊的铁椅子上,我才明白,是要给我灌食。我朝着大夫喊起来:“大夫!我要吃饭!我不是绝食!她们把我关在小黑屋里,不给我饭吃!”可是,她们没有停手,继续捆绑我,把我的胳膊绑在两边的扶手上,把我的小腿绑在椅子的铁腿上,把我的胸部捆绑在椅子的靠背上,一圈一圈地缠了好多圈,我的脖子也被带子固定住,勒得我喘气都困难。唯一可以动一动的是头,可是,有两个劳教人员用手死死地按着。我的全身一点儿都不能动了。
男女警察坐了一圈,劳教人员站在警察的身后,他们有说有笑地看着给我灌食,我心里的屈辱让我的胸膛都快爆炸了。我真想自己就是一颗炸弹,把他们都炸死!一个大夫往我的鼻子里捅管子,疼得我叫起来。他们就开始骂我。灌完了,打开绳子,又把我拖在地下。我的脚后跟火辣辣地疼,我就说我能走,让我自己走吧。可是刚上任的张副大队长不让,催着那几个牢头狱霸“快点”,她们立即拖着我快走。我从未有绝食的想法,她们不给我饭吃,反而说我绝食,强行给我灌食,让我尝受灌食的痛苦,让我受罪。
这时正是北京的夏天,天气又闷又热。小黑屋不透风,我又发着烧,浑身像往外冒火一样地难受。3天没洗脸、没刷牙,身上一阵一阵地出汗,粘乎乎地难受极了。这3天我没有大便,因为喝水少,又出了很多汗,所以每天只尿出一点儿尿。墙角有一个塑料桶,里面盛着我3天的一点儿尿。实在难受得受不了了,我就用手沾着尿抹到胳膊上,立刻就觉得凉快一些。我又把尿抹到脖子上、胸口上,感觉舒服多了。我又把长裤腿卷起来,把剩下的一点儿尿抹到腿上。一会儿就听见门哗啦哗啦的响声,我有点兴奋了,以为是队长从监控器里看见我擦身上,就给我送一点儿水呢。没想到,女警察站在门外,让一个劳教人员进来把尿桶拿走了!
7月27日,是我被关进小黑屋的第4天,还是没给我吃早饭。不知几点,小黑屋的门突然打开了,韩大队长和女警察程远征手里都拿着电棍进来,一句话没说就同时捅到我身上。强大的电流一下子就把我打倒在地下,浑身抽搐。紧跟着又进来两个男警察,一个男的抓住我的胳膊使劲一抡,把我翻了个个,然后我的两个腋窝处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电击,我昏过去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个吸毒人员把我叫醒,让我吃饭。我要水喝,瓶子里只有1/3的水,瓶子上有刻度,300毫升。她说:“队长说了,以后每天就给你这些水,省得你老撒尿。”这个吸毒的是负责让我写检查的。她白天在小黑屋里“帮助”我写检查,也得在这里吃饭。她也不能随时大小便,只有等送饭的劳教人员来了(警察只管开锁,让其他劳教人员送饭),才能把尿桶拿进来,我们赶紧大小便。她坐在地下的小椅子上,满脸愁云,不停地骂我、发牢骚:你这个臭屄,都是你害的我!我倒了八辈子霉了,让我也关小黑屋!
我遭受了电击之后,就开始拉稀,而且还控制不住,有一点儿大便就要拉出来。我弯着腰,拍打着送饭口,要求大便。女警察程远征打开第一道门叫喊着:“你要造反呀?再敲门把爪子给你剁下来!”结果,憋不住的大便就一点儿一点儿地拉在裤子里,一直拉了五六天。
我的腋窝后面被电棍电伤的地方化脓了,我让那个吸毒的看。她出去之后不知怎么跟队长说的。第2天来了个大夫,大夫说是蚊子叮咬后感染的,给我上药。我不写检查,那个吸毒的呆了2个白天就不来了。
每顿饭由牢头狱霸从送饭口把饭盆放进来,我吃完了,把饭盆放在送饭口的地下,她们再伸进手把饭盆拿走。每顿饭给我一个馒头,菜里只有几片菜叶,半盘汤。我总是饿着,要求多给半个馒头,不行。停止拉稀后,喝水少,又没有菜,大便就干燥了。三四天大便一次,每次都是我拍送饭口“求队长”,遇到好一点儿的队长,就能较快地让劳教人员拿进来尿桶;遇到坏警察,就得憋很长时间。我大便时,送便桶的牢头狱霸每次只给我两格卫生纸,一擦就透了,大便粘在手指上。
我想多要几片纸擦鼻涕、擦汗,都不给。这些纸还是从我的柜子里拿的。由于喝水少,天气又热,出汗多,我一天只尿一两次,每次只尿一点儿。喝水少,上火,一尿就疼。就这一丁点儿尿,我也尿在手上,然后涂抹到身上。这一点儿尿对我来说也是珍贵的。我在小黑屋被关押了27天,不能梳头,没水洗脸、刷牙,不让换衣服。粪便在裤子上沤了27天。我浑身恶臭。27天,我看不见自己的脸,能看见自己的手,脏得无法用语言形容。
每天只给300毫升水,我舍不得喝,只是口干极了才敢喝一口。可是,有一天晚饭后,从送饭口放进来的水瓶竟然是满满的水,我高兴极了,赶紧抱着瓶子,躲到墙角喝起来,生怕再被她们拿走了。正在这时,突然进来两个男警察,站在门口向小黑屋里上下张望,然后看着我问:“有水喝吗?”我惊呆了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他们接着就走了,我这才明白,是检查的来了。第2天,还是只给我300毫升水。
韩大队长是6月份从九大队调来的,是个3星2杠的老警察。她说:“谁电你了?你有证据吗?你就在这儿熬着吧,给你留着狗命呢!我就不信,这么大的专政机关治不了你?都知道这电棍的滋味活人受不了,你这个老妖精,你是人吗?”我每天晚上睡觉时,就想,如果永远不醒了,就解脱了。可是,总是又睁开了眼睛,睁开眼睛这一霎那,心如刀绞,这一天我可怎么熬啊?
8月10日,又进来2个吸毒的,还是让我写检查。我实在扛不住了,迫切地想离开小黑屋,就写了。可是韩大队长看了说不行,就让那两个吸毒的给我改。她们最后写出来的检查里已经没有一句话是我自己的了,但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抄了一遍。8月19日晚7点,我被带到大厅。全体劳教人员都坐在电视前准备看电视。队长让我念检查。从7月24日早11点至8月19日晚7点,在北京的桑拿天季节,我在禁闭室里关了27天。这期间正是轰轰烈烈的北京奥运,谁能知道我在十八层地狱煎熬!
8月19日从软包里出来后,就不许我出班里的门了,和法轮功的“待遇”一样了。副大队长程远征还说过,这个“小黑屋”是专门给上访的和法轮功的准备的。的确如此,这里不闲着,总是有人被关进来。我刚出来,就把一个上访的叫梁晓燕的关了进去。听八班的人说,她在十班被包夹了一个月,经常听见她挨打时的喊叫声。关进了小黑屋后,每天有4个劳教人员分成白班、夜班看着她。我猜想,她可能每天继续挨打,只不过外面听不见她的喊叫声了。
出狱前10天,把我叫到北三(北三是图书室,有桌子),一个没见过的女警察让我填一张表,说每个人出狱前都要填。上面是几项调查,让劳教人员在后面的空格里画V或者画X。我记得有“民警的态度好不好、给不给看病、能不能吃饱、有没有体罚、是否挨打”等等。我没有画,用文字将警察的兽行写到空白处。写完之后她就拿走了。过了一会儿,我被叫到北二,程远征劈头盖脸地骂起来,威胁我说:“我看你是忘了电棍的滋味啦?你忘了小黑屋是什么样的啦?你要是不给我填好了,你这10天就别想过好日子了,我天天给你灌食!”过了3天,又把我叫到北三,一个男警察给我一张表,程远征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填写,我只好全部画V。后来才知道,那是调遣处监察科的,专门管警察的工作作风的。每个劳教人员出狱前都要填写,没有人敢画X。
出狱后,正值“两会”召开之际,派出所的警察把我死死地堵在家里。这种方式叫“死看死守”,是公安局的专用名词。两个保安就坐在我家楼道里,背靠着我家的门。夜里他们不能睡觉,就聊天、唱歌,我一夜一夜地无法睡觉。邻居们忍受不了时就出来说他们几句,安静一会儿又闹出动静来了。
有一天上午,我要出门买菜,保安说做不了主。等到警察来了,我隔着防盗门跟他说。他说不行。我打开防盗门就往外走,警察朝着我的胸口猛击一拳,把我打倒在屋里的地面上,还叫喊着:“不让你出门你就敢出来,反了你了!你要不想在家呆着就跟我走!”“跟他走”,就是把我关押在派出所的暂拘室,要不就是关押在小旅馆的地下室。在我被劳教之前,每逢中央开会,就会把我关到那些地方去。我只好不出门了。
我向北京市检察院反映劳教被虐待的问题。检察院专门负责监督劳教的郑检察官看了我的材料,竟然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他说:“这是野靖环写的吧?”他还说:“光你们两个反映还不行,你多找一些人来反映,才能说明问题。”我后来再去找北京市检察院,就不接待了。
我向北京市劳教局反映劳教被虐待的问题,交上材料之后就没了回音,找了几次都不接待,于是,我只好向国务院信访办递交材料。忽然有一天,我接到调遣处的电话叫我去“谈谈”。我说:“太远了,我身体不好,去不了。”其实我是不敢去。后来,调遣处又来电话,说可以在劳教局找一间屋子谈话。我说:“我现在身体不好,要请两位代理人一起谈。”回答:“不行,就跟你一个人谈。”我不敢去。我的身体极度虚弱,如果再一次被劳教,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?可是,只要还有一口气,我就要把劳教的罪恶告诉所有的人!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19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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