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接第131期）

初冬时节竟然下起了小雨，齐兆兰去上出所教育课了。上课的教室距离九大队有330步，她去的时候被淋湿了头发，上了2小时的课，头发还是湿的，回来的路上又淋湿了一遍，顺着头发滴水。她不停地打喷嚏、流鼻涕，说头痛得像裂开似的。中午，筒道里没有队长，她闭着眼睛，用手揉着太阳穴。小哨喊了她一声，朝她摆手，她只好放下手，低头坐着。

小喇叭里传来了一声“齐兆兰大厅”，吓得她不得了，以为是刚才闭着眼睛被监控看见了。回来的样子完全变了，高兴极了。她说队长告诉她12月15日被释放。接着，她拿出纸笔写起来。过了一会儿，代元元出去了，她就坐到了我身边。

她的座位在我对面，但是我身边没有包夹人的时候，她就必须过来挨着我坐。我这面是身子的右侧对着窗户，写字时光线被手遮挡，出现手影。她说写字时眼睛很难受。她的眼睛不但越来越花了，也越来越近视了。

我也是这样，报纸和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远了，看人的面容也不清晰了。在这里，很多人都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，代元元才36岁，也说眼睛越来越不好了。

齐兆兰用左手假装扶着稿纸，其实是挡着我的视线怕我看。她经常这样写稿子，但从来不在我身边写，看样子今天是着急写出来。她想离我远一点，刚往窗户那边挪了一下高板，又挪回来了。我还是看见了她写的题目：人性化管理。只写了一行字，就撕了。又写了一个题目：我们的好队长。一会儿又撕了。她开始着急了。

代元元回来了，齐兆兰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，愁容满面地说：“我实在写不出来了。”

代元元说：“反正不会让我写，你就随便编吧。”

齐兆兰说：“你帮我编几句吧。”

代元元说：“我可编不出来。你都熬到头了，随便写吧。”

当齐兆兰又坐到我身边时，我看见她写的内容：队长亲自给我撑着伞……

晚上，齐兆兰交稿子回来说冯队长很满意。

齐兆兰得知被提前释放，第二天，她的浮肿就开始渐渐消退了，眼睛大了，腿细了，脚瘦了，鞋松了。她念叨着想买一双鞋，又说也不出班，凑合几天吧。

12月15日，齐兆兰被释放回家。我又一次发现，浮肿也和心情有关。我再一次警告自己：千万不能生气，“病打气上得”，这句中国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是至理名言。

12月24日我妹妹来探监时，告诉我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：中国著名民生问题学家、经济学教授胡星斗等69名专家学者联合向全国人大和国务院提出对劳教制度进行违宪审查；其中包括经济学者茅于轼、著名法学家江平和贺卫方。

在我最困难的时期，传来了这个好消息，好像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，是一个极大的鼓舞。

关键词：不认罪就罚

第二天，袁源把我叫到北三。我看屋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警察，就按规范站在门外喊：“领导好——”；进门之后的所有规范都符合要求。她说是对我进行集训考核的，又抽查我23号令，我都背得滚瓜烂熟。

最后她说：“你的规范很好，最后一个问题，是认罪认错的内容。你对警告处分有什么认识？”

我说：“领导好，报告领导，我不服警告处分，准备向劳教局申诉。”

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，惊奇地对我说：“那就算考核不合格，还要继续集训啊！认罪认错是主要内容，你就是规范错了都没关系，不认罪认错可不行！”

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，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：怎么办哪？短暂的犹豫之后我尽量冷静下来：“报告领导，警告处分是对我过去错误的惩罚，这一个月的集训也是惩罚，既然都惩罚完了，为什么还不能恢复我的正常劳教呢？”

“就是这样规定的，不认罪认错也是错误，就要继续惩罚。”她说。

我说：“那只是认识问题，不是行为问题，也算破坏规定吗？”

她站起来，我看见她怀孕有7、8个月的样子了。

“你出去吧。”她说。

我本来想老老实实地过了集训的一个月，然后再向劳教局申诉。这样的话，杨亚楠也该出气了，不会再找茬了。我还计算着，再过一个月就可以重新考证了，可以买点食品吃了；剩下的时间我还可以挣到1200分，还有机会减期2个月。没想到，如果申诉就不行！我真是痴心梦想。

既然如此，我立即写申诉。12月28日给北京市劳教局写了一份长达六页纸的《关于不服警告处分的申诉》。

调遣处每个月的伙食费只有126元，入冬以来，几乎顿顿吃大白菜，没有一点油水。我从11月27日被警告处分到现在这一个月，不许我自费购买任何食品，营养的缺乏、精神的痛苦，我消瘦得很厉害，腰围已经缩小到57公分。一个新来的老太太，身高跟我差不多，体检时的体重是40公斤，她们都说我比她还瘦。我于12月31日又写了野靖环劳教材料之四——《请给予我基本健康保障》，请求劳教局允许我购买鸡蛋和牛奶。我一天天的盼着，能让我买一点儿牛奶和鸡蛋——那种渴望，我无法用语言表达。

1月5日，袁源生气地让我在材料的署名上按手印，说：“我是肯定会给你交的，但是你要考虑好了，你要对自己负责。”

我本来是反对在自己的名字上按手印的，这是封建社会的产物，所以我在刑事拘留的文书上都只是签名，不按手印，但是袁源说不按手印就不给我交，我只好按了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（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32期    2014年5月30日—6月12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