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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证据:我和艾未未的八十一天

廖亦武

艾未未在地球上最大的作品展,2014年4月3号在柏林马丁-葛罗比-物斯博物馆(Martin-Gropius-Bau museum)举行。这一天正是他在北京机场“被失踪”三周年——随后他被关押了八十一天。

艾未未依旧出不了国,于是德国媒体只能揪住我采访,原因是艾未未和我一起干了不少令中国政府丢脸的事儿。比如我们联合发起了要求释放狱中诗人李必丰的呼吁,艾未未还赤膊上阵,远隔万里,通过网络和我同时朗读李必丰的诗歌《在这样的国家我们只有冬眠》。再如,艾未未在前年,当共产党高官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,和我一起谴责。艾未未说莫言就是一流氓,并且在推特上,公开叫着让我去瑞典抗议,并且一再催促他的好朋友、艺术家孟煌去冰天雪地裸奔。结果我们被斯德哥尔摩警察拿获,我和孟煌都坐牢六小时,也算一次值得骄傲的行为艺术。

在所有的中国艺术家中,艾未未的命运和我最为接近。柏林电视台捕捉到相关信息,就在开幕式之前,还在布展之际,将我弄到关押过艾未未八十一天的地方——这也是十八个展厅中,最为突出的作品,艾未未根据记忆,将这个监房复制下来,空运到异国他乡来展出。记者 问我:“这和你在《为了一首歌和一百首歌》里描写过的监房一样吗?”我仔细观察了那张床,我说:“我睡的是通铺,也就是一张床板上至少挤十几个人的那种,人和人贴着肉,侧着身子睡。而老艾是国际影响最大的艺术家,又是艺术家中独一无二的胖子,所以床也大。”记者笑起来,又问:“你坐的牢房有监控摄像头吗?”我说:“没有。我坐的牢房顶上是敞开的,周围还有小窗户,武警战士端着枪,二十四小时巡视,你要是有出轨,他们就开枪。”接着,我和记者进了“卫生间”:墙角不止一个摄像头,墙外视频里不仅能触摸老艾的大脑袋,还能触摸到老艾的大屁股。

我被深深打动了,艺术家用如此独特的手段,留下了如此不朽的国家罪恶的“证据”。作为见证历史的作家,我视艾未未为同行,因为我也在一直用文字留下国家罪恶的“证据”。

还值得一提的是,三年前的这一天,我本来也要从北京机场出境。应作家拉什迪的邀请,我办好签证和机票,准备前往美国纽约参加文学节。体制内中国作家阎连科去成了,我没去成,拉什迪只得摆一把空椅子在开幕式上,作为我的替身。

我被警察提前警告:如果我非要去北京机场闯关,那肯定得“被失踪一段时间”。

因为虚拟的茉莉花网络革命,共产党如临大敌,抓了许多著名的反对派知识分子,所以2011年风声鹤唳,“被失踪”成了最流行的中国网络名词。

我是坐过牢的狐狸,我假装服从警察的警告,没去闯关。我忍耐、等待了三个月,终于从中国和越南边境逃跑。艾未未比我傻,比我的名气和胆子都大,所以不听警察的警告,按时闯关,果然就“被失踪”八十一天,受尽摧残,出狱时憔悴而迟钝,掉了三十多斤肉。

对于我和他,还有我和他的下一代,这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。

 2014年4月18号 于柏林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29期    2014年4月18日—5月1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