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接第120期）

王锦霞开始练习队列和广播操了，她从来没做过广播操，学得很慢。每天早上都到大厅训练，总是被罚做许多遍。刘银铃让班里抓紧时间教她。

现在班里有12个人了，屋子里明显地拥挤，王锦霞只好在门口那一小块地方练习做操，别人看着她，给她纠正动作。我离她们远一点，怕和谁挨着近了给人家找麻烦。

张小敏从外头进来，抬起脚，踹了王锦霞的屁股，说：“让开，臭死了！”

齐兆兰和卢静她们哈哈笑起来，蔡广霞扭过脸做了一个痛恨的表情。王锦霞愣住了，傻呆呆地站着。

我实在忍不住了，太欺负人了！我真想大喊大叫了！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，我盯着张小敏说：“你踢人了，是吗？”

张小敏一愣，马上说：“没有，我没踢人。”

“我冤枉你了，是吗？我栽赃陷害你了，是吗？你赶紧去告诉队长！”我还是平静地说。

她没话可说了，气呼呼地拉开门出去了。

蔡广霞小声说：“她告队长去了。”

周素霞说：“她不敢。”

大家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等着看电视。

张小敏值大夜，洗漱回来把盆儿放在地下就坐在小椅子上擦脚。她有两条毛巾，一条擦脸，一条擦脚。擦脚的毛巾放在枕头包里，洗漱回来拿出来用，接着就抱着枕头包到九班睡觉去了，查卫生时一般不查睡觉的人的枕头包。

她把脚擦干了，踩在布鞋上，就朝着我说：“野靖环，快把拖鞋摆好，还没查卫生呢。”

每天都是这样，她洗漱之后，让我给她摆盆、摆拖鞋、重新标牙刷，我总是忍着，尽量避免争吵，避免再扣分。

但是今天我坐着没动，她又催了一遍。

我说：“你自己摆吧。”

张小敏立刻就嚷嚷起来：“你为什么不干？这是你的卫生区！”

我说：“我已经干完了，是你又动盆儿了，谁动了就应该自己摆好。”

“我这是洗漱！洗漱完了就应该你干！”她提高了嗓门叫着。

我也豁出去了，等队长进来扣分吧，我忍受不了这种屈辱了，我说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我的卫生区我已经干完了。”

张小敏的叫声更大了，小哨过来把门拉上。

齐兆兰也说开了：“野靖环，你要是不摆盆儿，等会儿查卫生就扣你的分！”

我就是不动，任凭她们嚷嚷。

小哨喊：“夜班的睡觉。”张小敏抱着枕头包气呼呼地出去了。

齐兆兰还是让我摆盆，我说让张小敏回来我和她一起摆。她不敢叫张小敏，就让别人和我摆，我也不动，她只好让其他人摆。她倒是巴不得给我扣分呢，可是也要顾及到班里的分啊。

我这才站起来把盆摆好。

第二天，张小敏洗漱之后，换了个说法：“老野，咱俩把盆儿摆好吧？”

我说：“行。”

星期五，代元元挨班通知，星期日每个班到大厅考核规范。各班都开始抓紧时间练规范。

门拉上了，齐兆兰背朝着门，喊着口令。我们在学习柜的两边站成两排，不停地做各种动作。一会儿练习拿小椅子，一会儿喊各种报告词，一会儿踏步走……

齐兆兰最怕站着，一会儿就站不住了，她悄悄地靠在门上。突然，小哨在门外敲了一下玻璃，吓得她赶紧往前挪了一点儿，身子离开门。

应该到了放茅时间了，班里有好几个人都想小便了，可是还没开始统一放茅。周素霞说要求茅，齐兆兰不让：“张队长在筒道里呢，没一个人求茅的，你等会儿吧。”

还有人说憋不住了，也想求茅，齐兆兰说：“别跟着起哄。我知道你们是想休息，我比你们还累，你们还可以坐着，我一直在这儿站着。”

她们说真是憋不住了，周素霞的腿不停地抖动着。

突然，张宏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从门外往屋里看，接着哗啦一声拉开门。齐兆兰不知道背后有人，突然一开门，吓得她一回头，连“队长好”都没喊出来。

张宏朝着周素霞就喊开了：“你的腿干什么哪？”

周素霞说：“我想放茅，憋不住了。”

张宏说：“哆嗦就憋住啦？都哆嗦吧，不放茅了！”

说完就走了。

全筒道都没放茅。从中午1点多到饭前才放茅。幸亏今天我没有急着大便，要不然该说我故意捣乱了；也幸亏我能憋尿。

星期日，规范考核开始了。袁源坐在大镜子前面的桌子上，代元元、刘芳、刘银铃及各班的班长坐在一侧的小椅子上。轮到哪个班考核了，哪个班的班长就回班指挥。每人都在高板上摆一张表格，给各班扣分，然后综合评比出名次。袁源的面前也有一个表格。

从一班开始。其他班都在屋里按规范坐好，静静地等着。张小敏坐在我后面，她的两只脚不停地踏着地面，小声嘀咕着：“千万别忘了，千万别忘了。”每个人都紧张极了。我的手也冰凉的，腿有点发软，我想：如果出错了，再扣分就彻底完了。

齐兆兰回来了，下一个班就是我们了。她说话都带颤音了，她小声说：“听见袁队长骂了吗？好几个班长都不会喊口令了。我可别喊错啊！”

张小敏说：“你考我《行为规范》第三条，千万别忘了！”

她们说好了考什么内容，就记得牢了。

齐兆兰说：“我尽量记着，就怕到时候忘了。”

“六班！”小哨在筒道里喊。

“到！”六班的人扯着嗓子回答。这也是规范之一，如果回答的声音不响亮，也要扣分。

接着，按口令走到筒道头上，又是报告又是请示，前面的一套都完了之后，挨个叫起来背23号令，每人一条。第一排是几个新生，都能背出来。连蔡广霞都背下来了，只是少说了几个字，可能这时脑子里的图形没显现出来。叫到李志新了，齐兆兰说：“《行为规范》第二条。”李志新想了一下开始背，结果背成了第三条。

“你背的什么呀？你还是老生哪，连新生都不如！你天天吃饭都吃下去啦？”袁源朝她嚷嚷了一通。

李志新完了是张小敏，齐兆兰说：“《行为规范》第四条。”

张小敏站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脸胀得通红，袁源竟然扭过头去笑起来，那些班长们也都捂住嘴笑着。我看见张小敏的泪和汗一起渗出来。袁源回过头来挥挥手，示意她坐下。

“野靖环——”

“到！”

……

看见她们紧张的样子，我的心反而放松了，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，反正是一锤子买卖了。结果我顺利地背出了。

张小敏和李志新每人被扣10分。

张小敏回到班里就埋怨齐兆兰：说好了背第三条的，怎么又背第四条了？

齐兆兰说：“我让李志新背第二条，就是为了让你接着背第三条，没想到李志新背成了第三条，我能再让你背第三条吗？袁队长还不得骂死我呀？”

张小敏说：“我一听李志新背出了第三条，我就傻了。袁队长骂了李志新，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
蔡广霞插话了：“你咋还背不出呢？俺都背了。”气得张小敏叫她闭嘴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（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21期  2013年12月27日—2014年1月9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