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告读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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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二十九)
(接第114期)
昨晚代元元给李晓霞抄账簿,一直抄到2点才睡觉。早上,李晓霞点完名从十班往回走,路过六班就站在门口拿账簿,两人说着对账的事。我正在地上打被子,一看见李晓霞站在门口了,赶紧站起来,面朝她喊“队长好!”,李晓霞挥挥手说“我又没进去,你喊什么?”,继续和代元元说话。我也继续打被子。
过了几天,早上张宏巡筒,站在门外往班里看。我正蹲在床前整被子,余光看见她站在门外了,我随时做好准备,只要她一进来,我就立即起立(刚来时,经常突然站起来,每次都是头晕,眼前发黑,现在已经练出来了,再快速的起立也不晕了)。正想着,突然“野靖环”三个字又进入我的耳中。
“到!”我立即回答,立即起立,立即转身朝门口站好:“队长好!”
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喊出来了——当然,她也只叫了我一个人的名字。
张宏一步迈过黑砖:“野靖环,你看见我了,故意不起立、不主动问好。”
“是,我看见了,你一进门我就起立了,全班只有我一个人问好了。”我语气沉稳地说。
“我在门口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起立?”张宏问。
“张队长,不是规定队长没进班不用起立吗?”我反问。
“你规定的?”张宏说。
“前两天李队长说的。你不信问问李队长。”我说。
“我今天告诉你,只要见到队长就得问好!”张宏说。
“是。”我答。我已经做好了扣100分的准备了。
这些日子对我的包夹放松了一些,经常只有齐兆兰一个人紧跟在我旁边。这一天齐兆兰参加班长考试,班里没有一个牢头狱霸了,大家顿时轻松起来,虽然照样不敢说话,可是互相交流一下眼神就够了。我的身边没有了定时炸弹,愉快地看着书。
忽然,我看见杨亚楠的身影紧贴着门口慢慢地走着,我马上朝着她喊了一声:“队长好!”随着我的喊声,她的身影已经离开门口了,我接着看书。
“野靖环!”
“到!”我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。
杨亚楠怒气冲冲地又退回到门口:“你喊什么!你喊什么!谁让你瞎喊的?”
我简直蒙了:“报告大队长,张队长说……”
“闭嘴!我让你说话了吗?”她的火气更大了。
屋里的七八个人早都站起来了,一个个吓得低着头,有的都哆嗦起来了。我不敢说话了,低着头,看着她的皮鞋。
“野靖环!”她咬牙切齿地叫出这3个字。
“到。”我无精打采地回答。我想100分该扣完了。
“野靖环!”她又提高了嗓门叫着。
“到!”我只好喊着回答。
“你还不耐烦了?!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?你这是影响学习!你破坏学习了,你知道不知道?”杨亚楠给我“向她问好”的罪行定了性。
我一句话不说:任凭你怎么办吧!
低头不说话是杨亚楠愿意看见的状态,可是我总是想讲清楚自己的理,我总觉得是没有沟通才产生了误会。其实我才错了,这是一个本来就没有理、没有法的地方!
虽然没有听到“扣分”两个字,可是,生了一肚子气,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。
李颖值班查卫生的时候,大家都觉得不太紧张。她经常是自己进班转一圈,然后告诉代元元哪个班多少分,代元元把李颖定的分抄到黑板上就行了。
今天,李颖进来后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屋子,然后用卫生纸使劲地在学习柜的边上蹭,终于把卫生纸擦得变色了。
她马上说:“这桌子这么脏,是野靖环的卫生区吧?”
我看着李颖不说话,别人也都不说话。
桌子是齐兆兰的卫生区,她只干这么一点儿活。她不但不向李颖说明是自己的卫生区,而且等李颖出去之后,马上就说:“野靖环,以后这桌子归你擦了。”
我说:“刚才李队长问,这个桌子是谁的卫生区,明明是你的,你为什么不说话?擦出脏来了你就不说话是吧?要是我的就该给我扣分了,是你的就不给你扣分对吧?现在你又把这个桌子的卫生区归我了,这个班里这么多人,所有扣分的地方都是我的卫生区,门窗都是新生的,你的卫生区呢?她们的卫生区呢?”
她叫嚷起来:“我每天都整这么多被子呢!”
为此,我给李颖写出了一份书面建议:每一个劳教人员都应该有卫生区。列举了班里卫生区分配的情况。
没想到,李颖把这份建议给了代元元,代元元回班就告诉了齐兆兰,她们一起骂开我了。代元元说:“李队长说了,你这是跟我们攀伴呢。”
我直接找了李颖,当面提出她的这种做法是错误的。她却说:“你是劳教人员,在这里是我管着你。你是被包夹的,就应该多干活儿。她们是班长、是委员,都有其它任务,还负责包夹你,你干活时她们必须看着你,如果让她们也干活,怎么监视你呢?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活吧,别那么多毛病啦!”
9月14日是中秋节,晚上允许看电视文艺节目,我坐在小椅子上浑身发冷不停地哆嗦,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,还一阵阵眩晕。像这样感觉已经好几天了,我觉得自己是发烧了,可是又不敢说,我怕体温表试出来的温度不高而挨说。现在感觉越来越重了,已经可以肯定是发烧了,我就朝着在大厅值班的李颖举手。我刚把手举起来,代元元和张小敏就急了:“把手放下!你要干什么?”她俩坐在我的左右,卢静也从十班回来了,坐在张小敏的旁边。
李颖走过来,问我什么事,我说:“我浑身发冷,想试试体温表。”李颖没说话,转身进了队部的门,一会儿把体温表拿出来给我。38.2度。李颖又回队部了,接着,收容门从外面被打开了,李颖叫我的名字,我喊报告出门,跟着她往小医院走去。
一迈出队部的门,我的心立即敞亮了:身边没有包夹的,我身上轻松了;只有我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察走在寂静的小路上。中秋的夜真美呀!绿树鲜花都沉浸在月色中,四处一片安宁。霎那间我好像获得了自由——我自由地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;我自由地与亲人共婵娟;我自由地东张西望;我自由地享受这200米的大自然。
回来的路上,我对李颖说:“李队长,谢谢你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她没说话。
大夫开了钾硝痤,队部有退烧药,回来后李颖拿出药给我吃,对我说:“你要想回班,就让她们带你回去。”
(从试体温到现在只有20多分钟,我看到了李颖正常人的一面。一年七个月零十天,这20多分钟留下了永久的记忆。
还有2008年8月25日,我儿子从广州来调遣处看我,李颖带我去见面。结束之后,她笑着说:“你儿子长得很精神。”她笑的样子非常漂亮。
可是她们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美丽的一面掩藏起来,而把凶狠残暴的一面表现给我们呢?在她们眼里、在她们心里,劳教人员不是人!她们根本不懂得人权的概念,她们从20岁参加工作就被领导训练成折磨、迫害劳教人员的工具!
2008年10月的一天,有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女孩子,前一天说话还是正常的,第二天竟然朝我发火。我问她:我和你之间没发生不愉快的事,你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呢?她说:“不是你的原因,是我自己不痛快。”她的话,说明了劳教管理人员的心态。劳教人员是她们出气、发泄的对象,劳教人员是可以随意被侮辱,训斥的,我们没有做人的尊严。)
代元元说要学习,和我回班了。一进门就生气地说:“杨大早就给你规定了,你不能跟队长说话,找队长必须通过我们。”
她坐在学习柜上学习晋级考试题,我坐在高板上刚趴在桌子上,就被代元元制止。我想了想说:“我给王锦霞压被子吧。”她同意了。王锦霞的被子是太空棉的,非常膨松,已经压了好多天了,还是打不好。于是我把王锦霞的被子放在正对着门口的学习柜边上,我坐在被子上。
发烧几天了,身体很虚弱。于是,我就把身子倚靠在写字台的侧面,觉得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。刚刚坐下几分钟,杨敏就来到了门口。
她说:“你还挺舒服的啊!谁让你坐在被子上的?”
我用手撑着地,站起来。我说:“报告队长,这不是我的被子,这是王锦霞的新被子,我帮她压一压。”
“不行!拿走!”杨敏态度坚决,满脸怒气,没有任何余地。
代元元把被子抱走。
我不甘心,还说:“杨队长,我发烧了,我想坐在被子上正好也休息一下。”
“现在可以允许你坐在小椅子上,但是告诉你只是今天。明天再想坐小椅子还得求。”杨敏严厉地说。
(未完待续)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15期 2013年10月4日—10月17日)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1149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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