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接第111期）

2007年4月2日发劳动教养决定书，60天之内行政复议，3个月之内向法院诉讼；

6月2日是行政复议时限；7月2日是诉讼时限；5月16日寄的特快专递，7月17日才收到，都过了时效。

我看信的时候，那3个警察就在门外晃悠，代元元不离门口，我才觉得跟我有关。我把信看完了，收起来，放在学习柜里，继续背英语单词，但我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。过了大约五六分钟，代元元把门拉开，警察都不见了。

我彻底明白了，这是防止我看信之后，为了超过诉讼时效着急！如果我急得发疯了，她们人多，可以迅速把我制服！真可笑。我没走法定程序，因为没有法！中国的现状是“政府不答理，法院不受理，百姓无处去讲理！”

8月27日是接见日。我从窗户看着接见的人从这边的小路走过去，看着外面来探监的人从那边的小路走过来。我明明知道没有我家里人，可是我还是仔细地辨认来探视的每一个人，希望能看见姐姐妹妹那熟悉的身影，我出现了幻觉。

9月12日收到了儿子的信，他说从广州回来，到调遣处来看我了，但是被告知停止我与家人见面了，他怕家里人担心，就说见到我了。他在信中写到：“心态好才能心情好，身体才会好，只有你好好的，周围关心你的人才会好。”我反复地看着这一句话，牢牢地记住。

我估计3个月后与家人见面时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呢，为了不让他们感到太痛苦，我就在信中告诉他们我很瘦，并分析我瘦的原因：1是吃饭少；2是体力消耗大，不是干活和体育锻炼的那种体力，是消耗性的。3是脑力消耗很大，过去不是常说吗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。我现在的头脑没法简单，因为遇到了从来没有想到的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，在书本上也没有看到过的人和事。这些问题对我大脑的刺激很大，它就光顾考虑问题了，而忘了让我长胖了。

和我前后入所被长留的都开始上课了，卢静比我晚来一个月，也被安排在这一批学习了。我这一类的人虽然也是长期留在调遣处的，但不算“长留人员”，是“严管人员”。她们每星期外出学习3次，每当看见她们拿着书本到大厅集合，我的心里都非常难受。不让我学习，就不能参加晋级，就不能戴黄牌（注），就不能减期，就不能得到每月购买250元食品和吃小炒的待遇。我也羡慕她们能出去走一走，呼吸外面的空气。除了代元元这极少数人，大家都是整天呆在屋子里，快憋死了！

这天晚上，分管学习的队长张宏站在门口叫我：“野靖环，下个星期考试，你必须考及格。”

我愣住了，问：“报告张队长，考什么？”

“考什么你不知道吗？还问！”张宏不耐烦地说。

“没人跟我说考什么？”我说。

“还用谁跟你说吗？到什么时候考什么都是有规律的，你自己不学习还想赖别人？”张宏说。

我猜测她说的是跟卢静她们一样的3门教育课，我只好回答“是”，毕竟让我学习了，我心里开了一点缝。

一会儿，刘银铃就来了，给我拿来一份材料，是《思想道德》课的考试范围，要求把这些题全部背会。她让我把题抄下来，说几个人合用一份学习材料。其实我知道学习材料够用，她就是不想给我，她以为让我抄题是让我为难。其实我正好可以增强记忆，太好了，我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。

这些内容都是自己社会生活中使用的，只是没有作为知识系统地学习过。我只用了一天学习材料，就还给了刘银铃，她显得有点惊奇，还问了一句：“这么快就抄完了？”当她给我《法律常识》和《心理知识》的学习题时，就没让我再抄，说大家轮流看。其实一直到考试都是我用着。

不让我出去上课，只让我背题。10天后考试。

卢静被叫到大厅学习了。

因为上一次代元元考试没及格，管班队长李颖被扣奖金100元，代元元被扣20分。从那以后，开始严抓这些长留的考试学习，队长经常考她们背题。在队部交班的黑板上，谁背的不好还要写上，接班的队长接着考，被队长考题是最紧张的一件事。

前些天，张宏把卢静从十班叫出来，在筒道里考她，卢静紧张得竟然一道题也背不出来，被张宏训斥了一顿，从此都知道卢静很笨了。

其实卢静不笨。她在十班应该有时间学习。那个被包夹的“法轮功”很安静，她整天坐着不说话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。在十班本来是很好的学习环境，可是，因为那个“法轮功”不写“三书”，值班的几个队长和杨大都要找她进行“教育”。“教育”时，“法轮功”必须站着，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，包夹人当然得陪站了。一天下来，光陪站就不知几次。哪个队长能说服“法轮功”认罪，就是她的工作业绩。

第二天杨敏又考卢静，卢静说站着背不出来，蹲着才能背，于是就蹲在筒道里由杨敏考她题。以后再有队长考她，她都是蹲着。

还有10天就要考试了，她还是背不熟，就被安排在大厅专门学习了。这种学习并不是惩罚，她们却觉得伤害了自尊心，无地自容。在所有警察的眼皮底下学习一天，规规矩矩地坐着，身体非常疲劳；强行背题、记忆，脑子非常疲劳——谁坐在大厅学习了，大家就说“给了某某一块砖”，因为是固定坐在墙边上的一块80公分大小的方格子里的，一天到晚面朝墙学习。哪个队长从大厅过来过去都可能考她题，心总是悬着。卢静坐了10天大厅，裤腰松了一寸。

刘银铃每天统计一次，问问谁背了多少条了。我学习了3天之后，她问我，我说差不多了，她很惊讶。第四天，李颖来考我和代元元的题（代元元是补考），代元元背得很流利。我说肯定能考及格，她也就没再问；因为我及格不及格，跟她没关系，不会扣管班队长的奖金。有的“上访的”背得滚瓜烂熟，但考试后就说你不及格。“严管的”本来就是被打击的对象。

还好，十天后，这一批学习的都通过了3门课的考试。

后来，刘银铃跟别人说：野靖环过目不忘。

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杨亚楠耳朵里了，整治了刘银铃几次之后，把她的学习委员撤了，让她到五班当了班长。班长不能出班，还要管理班里的全部事情，压力又大，又失去了出入筒道的自由。

（注：“黄牌”：北京市劳教局从2007年5月1日开始实施的《劳教人员奖惩办法》规定，劳教人员分为3种，用红、黄、绿3种颜色的胸牌区分，叫3个级别。一进入调遣处都戴红牌，4个月左右参加晋级资格学习、考试。考试及格了再考一次晋级，主要是考劳教局的规定，及格了就可以戴黄牌。黄牌的可以购买250元食品、可以定小炒、可以减期。红牌的即使够了1200分，也没有减期资格。黄牌的得到一次减期后，就可以考绿牌。绿牌的可以买350元食品。但是实际上没有人得到绿牌，因为等不到绿牌考试就到了出狱时间。

我对红、黄、绿的理解是：交通信号灯。其他人都觉得我的理解有道理，但没有得到官方的解释。

用“考试不及格”整治人是最简单的手段，可能她们觉得对我不适用，只好使用扣100分的手段。劳教局规定：累计扣分100分，就是破坏所管劳教秩序，就给予警告处分。所以她们就开始处处找茬扣分。）

（未完待续）

（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12期   2013年8月23日—9月5日）